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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克什克腾 | 经棚古镇话沧桑

 克什克腾 202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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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克什克腾》

经棚古镇话沧桑

文\乌新宇

经棚镇是笔者出生和长大成人的地方。这个群山环拢下的塞外小镇,始终让无数如笔者一样的离乡游子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那是心间弥荡的牵念,也是永生萦绕的情缘。经棚镇位于克什克腾旗中部,因为旗人民政府设在镇上,这里也就成为全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经棚镇镇区依山傍水:向北十余公里就抵达巍峨绵延的大兴安岭,东面紧贴着山体陡峻雄奇的字山,西面则是一到春天就杨絮纷飞、杏花盛放的敖包山,南面是奔流不息的草原祖母河—西拉沐伦河。

镇区内还有两条河穿城而过:必如河自北向南奔流,将小镇分成东西两部分。必如是蒙古语,意思是两岁半。“必如”这两个字的写法在典籍书册里一直沿用,算是规范的书面用法。当地居民则把这条河称为“碧柳河”,这种叫法无疑掺杂了情感色彩,给这条河平添了很多意境。另一条河叫格类河,在镇区西南与必如河交汇。经棚镇镇区主要坐落在必如河两岸平坦的山间低地上,这种群山围拢、山河相间的格局导致镇区可用土地资源有限,不能像建在开阔地上的其他草原县镇那样随意向外扩展,所以很多年以来,经棚镇始终是个居住人口不算很多的小县镇。近些年,随着交通条件的改善、旅游资源的开发和对外宣传力度的不断加大,这座塞北小镇声名远播,慕名前来旅游观光的中外游客络绎不绝,成为蒙东地区一个重要的游客集散地。

起起落落的商埠

探究起来,我们会惊奇地发现:经棚镇这个看似籍籍无名的塞外小镇,其实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世和过往。

经棚镇镇区所在地是大兴安岭山脚下、西拉沐伦河畔难得的一块地势平坦的风水宝地。是哪些人最早踏上这片土地并开始定居呢?考证这个问题颇为不易,原因正如忒莫勒在《热河经棚县志》题解中所言:“经棚原为蒙旗牧地,鲜有文献。民国以前之史料散见于古籍,且语焉不详,零星难觅”。依照《热河经棚县志》记载,镇里的庆宁寺落成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经棚在乾隆时集商为市,札萨克仍驻草地。《克什克腾旗志》则记载在康熙初年,经棚镇即为庙会佛事活动场所。庙会时僧人和商贾云集,搭置棚帐诵经,做蒙古买卖,庙会后拔帐云散。庆宁寺落成后,关内外商人于此营建房屋、肆铺,常驻下来。对这个问题,俄国学者阿·马·波兹德涅耶夫在其所著的《蒙古及蒙古人》一书也有表述。他在书中写到:“经棚位于乌松图龙河(笔者著:据考证即格类河)左岸,在克什克腾旗主庙侧,西喇木伦河以北约三十里处。它是大约八十年前在这里盗掘金子的汉人每年搭窝棚的地方建立起来的。在那以前,这里除旗庙外,没有任何居民点。久而久之,随着克什克腾旗境内汉人移民的增加,城市越来越发展。该城坐落在把满洲与多伦诺尔及张家口连接起来的通商大道上,这大大有助于该城作为一个相当大的商业点的名声的传播”。波兹德涅耶夫毕业于彼得堡大学东方语言系,其后曾在蒙古地区考察学习了三年,精通蒙语。1892年,他作为彼得堡大学蒙古文学博士、教授,受俄国外交部派遣,前往我国蒙古地区调查蒙古行政制度和现状,并于1893年6月到达经棚考察。因为波兹德涅耶夫是以考察为目的,所以他基于亲身经历描述的这段文字史料价值是很高的。波兹德涅耶夫也来到上文所提及的旗主庙,也就是庆宁寺参观考察,与当时的寺院住持沙布伦喇嘛见面攀谈并在书中收录了这位大喇嘛的照片,他在书中还写到:“这座寺庙大约建立在200年前,但那时的建筑物一座也没有保留下来”。综合这些史料,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经棚镇作为蒙旗属地,是先有寺庙后有市镇的。在康熙年间,时任旗札萨克就已在此建立寺庙开展佛事活动。随着蒙古族原住民在经棚开展的宗教活动日趋正式和频繁,庆宁寺周边逐渐成为佛事活动和庙会的举办地。一到有较大宗教活动的时候,镇区僧侣、商贾、看客云集,为了便于诵经和经商,蒙汉民会临时搭置一些棚帐,形成冠盖林立的壮观热闹场面,”经棚“的名称也由此而来。随着迁居人口的增多,旗札萨克府顺应民意,允准人们在庆宁寺附近建造房屋居住,这也是镇子的雏形。        

1893年的经棚镇

由于经棚镇处于内陆通往外蒙古的交通要冲,是北上锡林浩特、二连浩特直至蒙古乌兰巴托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必经之路,这种独特的交通位置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进一步带动了镇区的繁荣。到嘉庆中期以后及道光年间,经棚镇已经发展成为较有区域影响力的热闹小商埠。伴随着旅蒙商贸易活动的繁盛,勤劳精明的外地商人一改之前仅把经棚作为货品集散和中转地的做法,纷纷在经棚建立永久商铺,面向镇区居民和广阔草原的牧民开展商贸活动。经棚镇店铺开始逐渐增多,形成了当铺街(中街)、前街、大前街等商业街道,到同治初年(1862年),经棚镇区人口已经达到8000多人。经棚镇商贸经济在其后继续发展,成为与张家口、多伦、乌兰巴托齐名的塞外重要商埠,是晋、冀、鲁、京、津旅蒙商聚集地。当时,经棚的商号的经营模式多为综合型:既经营牲畜、皮毛,又经营粮食、日杂、百货,并兼营加工制作,一家商号多业并举。

经棚商业大体分为山西铺、直隶铺和回族铺三大派别。山西铺多来自定襄、忻州、代县等地,为经棚商界的龙头派,以旅蒙商业模式为主,兼营粮米加工、皮毛、日杂、百货。直隶铺多来自宝坻、玉田、蓟县一带,主要经营丝绸、棉麻、服装和日用百货。直隶铺门市华丽,商品齐全,时装最为畅销。回族铺主要由来自河北河间及山东、山西等地的回族人开办,是经棚商贸界的重要力量。回族经营的商铺数量在全部商铺中约占三分之一,主要经营运输、牙科、饮食、糕点加工、杂货等综合服务性业务。经棚的牲畜市场也享有很大的市场声誉,市场设在旧经棚街灯棚底,基本上全年都在经营。阿巴嘎旗、苏尼特旗、阿鲁科尔沁旗以及巴林和喀尔喀车臣汗部的零散牲畜销售均赶到经棚寻找买主。

好花不常开,经棚繁盛的商业局面没能一直延续下去,而是在时代大潮的冲击下经历了几起几落的历史宿命。光绪二年(1876年),经棚镇西的格类河突发大洪水,冲毁了经棚镇两条街,死亡逾千人,无家可归者两千人。光绪十年(1884年),祖籍山东的达里诺尔渔民王端仁聚众烧毁旗札萨克府,并率部攻打经棚,造成商业动荡。这两次事件使经棚的商业经营受到严重打击。光绪十一年(1885年),白岔巡检司由白岔迁入经棚,由于此后经棚镇军政人员增多,社会秩序稳定,商业再度繁华起来。据《蒙古及蒙古人》一书记载:“到光绪十九年(1893年),经棚已达万余人,商铺500余家。经营较好的有庆德正、合盛裕、良顺泰、元盛泰、咸顺和、广丰隆等10余家。部分实力雄厚的商号,除了在经棚的总店,还在库伦、贝子庙、张家口、多伦、京津等地开办分店。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统治,清朝官吏被驱逐出蒙古地区,旅蒙商失去了保护伞。特别是外蒙古独立后,宣布所欠旅蒙商巨额高利贷债权无效,并切断商路,禁止旅蒙商入境。政治格局的动荡给包括经棚商号在内的旅蒙商带来重大打击,很多商号在库伦的资财被没收,损失惨重。祸不单行,民国二年(1913年),外蒙古高层政治势力因为对内蒙古开明王公拥护共和、反对独立的政治主张心怀怨怼,遣军侵犯内蒙古东部地区部分蒙旗,经棚遭到袭扰,其中以巴布扎布为首的一支更是攻占经棚长达四十多天,经棚商业再遭重创。其后林西县的设立削弱了经棚作为地区中心城镇的地位,兵祸匪患也始终绵延不绝,这些因素都对经棚镇的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负面影响。由于当时国力贫弱,各国列强对中国实施经济侵略,众多洋行通过买办商人,向内蒙古倾销工业产品,也让经棚原本步履维艰的商业形势雪上加霜。伪满和日据时期,日本侵略者的经济掠夺更加剧了经棚镇的衰残凋敝,经棚商号相继倒闭。至解放前夕,仅剩数十家,主要是杂货铺,其中一家俗称老头铺的商号在当地居民心目中很有影响力。这些商号在1956年公私合营时悉数并入供销社,曾经经历了几代繁盛的私人商号自此彻底落下帷幕,只留下他们曾经的商业传奇流传于市井。

沧桑砥砺向前行

从清末民初这一时期一直到1949年的不足百年间,国家始终处于洋人侵略、朝政更替、军阀四起、匪患频仍的动荡岁月。在这种大的时代背景下,经棚小镇虽然深处北疆,也难以偏安于一隅,而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浩劫的洗礼,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浴火重生,实现了快速发展。

这几次浩劫除了前述的水灾外,还有几次兵祸,有两宗上文略有提及,在此部分详加介绍。清光绪十年(1884年)二月间,祖籍山东青州府文登县,在达里诺尔湖一带讨生活的王端仁率领数百人揭竿而起,他们打着“反清灭胡”的旗号,先烧毁了当时设置于贡格尔河畔的的札萨克府,又挥师杀富济贫,队伍一步步壮大,于五月攻打经棚。经棚街里很多商贾民众惊慌失措,纷纷逃难。在经棚守备吴振清率部顽强抵御和多伦援军的及时帮助下,民变被平息,王端仁被擒后枭首示众。

王端仁率部进逼经棚虽然声势浩大,但没有能够攻入经棚,双方征战的地点在如今的新庙乡,经棚镇部分居民只是因为惊惧而逃散,财货其实没有太大损失。但发生在民国二年(1913年)的经棚战役却让经棚镇的社会财富和人民生活遭受重创。辛亥革命爆发后,身居外蒙古的八世活佛哲布尊丹巴在库伦宣布独立,并策动支持他的内蒙古王公组织远征军,兵分五路进犯包括克什克腾旗在内的拥护共和、支持国民政府的部分内蒙古东部蒙旗。1913年8月14日,由察哈尔奈登公爷率领的中路军1000多人占领经棚,但很快被林西镇守使米振标率军驱离,经棚镇在这场劫难中饱受战火摧残。同年9月,出身于卓索图盟的蒙古贵族巴布扎布率领的西路军由岗更诺尔再次向经棚进犯,9月26日,巴布扎布军趁米振标部追讨中路军,经棚守备空虚的时机,进占了经棚。巴军以关帝庙为据点,在经棚镇构筑工事,在敖包山架起大炮。经棚商界被胁迫为占据经棚的900多名巴布扎布军队开军饷。经棚镇又一次遭到劫难。后来,在奉军、淮军和毅军的征讨下,巴布扎布败退西遁。受这些接二连三的兵祸影响,再加上匪患的袭扰,经棚商业元气大伤,再度衰落。到民国三年(1914年)经棚建县时,全县只剩下7300多户,45000多人。其后,随着经济缓慢复苏,经棚镇人口略有恢复。据《经棚县志》载,到民国十八年(1929年),全旗共9926户50653人。此后两年由于连续干旱,民不聊生,造成人口大量流失,到民国二十年(1931年)年,经棚人口数量降到谷底。这年6月,时任经棚县长范长龄向热河省主席汤玉麟报告称因为匪患兵燹频发,民不聊生,住民相率离去,全县仅存32000人,仅为晚清全盛时期蒙汉总人口的三分之一。意识到情况严重的热河省政府随即通令热河南部各县,动员无业农户大举迁入经棚。据史料记载,此项号召得到积极响应,由于涌入人口比较集中,一度造成经棚镇住房紧张,经棚的乡绅甚至包括县长大人自身都纷纷腾出房舍接待新到的迁居民众。

外蒙古乱军进犯引发的经棚战役平息后,1913年11月白岔巡检司被撤销,经棚建立设治局,为县级建制,隶属于热河特别行政区。1914年4月,设治局又被撤销,改建经棚县,为二类县。经棚县初期机构较简略,是在原白岔巡检司基础上改建的,县衙地址在今经棚镇河西回民小学处。当时县公署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上联:白岔旧址,下联:黑石名扬。经棚县开始时设的是知事,到民国18年改设县长。其区划初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区,不久又改为一二三四五区,机构设置也日益完善。历任知事或县长都从外地选派,用今天的话来讲,都属于外派交流干部。

1933年3月5日,日军占领经棚。1933年5月10日,经棚县被撤销,并入新成立的伪克什克腾旗公署统辖,隶属于伪兴安西省,克什克腾旗自此进入了屈辱的日据时期。1945年8月16日,苏军进入经棚镇,长达十余年的日伪统治宣告结束。在苏军参与下,经棚维持会成立,原经棚街街长任承业任会长,原商会会长刘奎山任副会长,下设若干部门,还建立了武装。1945年10月中共热北地委派干部接管经棚。1945年12月1日,按照历来蒙、汉分治的原则,旗政府和经棚县政府同时在经棚成立,原伪旗长义里通阿任旗长,热河省委所派的干部陆棣任县长。1948年3月,经棚县政府与克什克腾旗政府合并,称克什克腾旗。

文革期间,经棚不可避免地经历了浩劫。清真寺月牙楼及部分建筑被拆毁,字山上石头堆垒而成的藏文六字箴言也被拆除,换为“毛主席万岁”五个白色大字。经棚镇在文革期间还一度被更名为景峰镇,也许是在“破四旧”轰轰烈烈的运动大潮下,有人觉得经棚这个名字宗教色彩过于浓郁,所以也成了被破除对象。

经棚镇的城建格局也经历了一个由南向北、由西向东的延伸过程。镇区曾经在很长一个时期是以河西的南半部分为重心的,初期是在格类河东岸,洪灾后,向必如河西岸庆宁寺周边延展。解放后建筑重心向河东转移,通过跨越必如河的大桥将东西两部分街区连通起来。在改革开放以前,经棚镇没有什么楼房,甚至砖瓦结构的平房都不多见。1979年10月,民族电影院建成,在同一年,旗百货大楼也投入使用,这两栋楼成为当时经棚镇里的标志性建筑。八十年代以后,经棚镇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进入二十一世纪更是飞速发展,取得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如今的经棚镇已发展成为一个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小镇,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性情质朴醇厚,处事吃苦耐劳,待人热诚友善,成为这座小镇代代延续、历久弥新的历史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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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艾旻
作者简介

乌新宇,男,蒙古族,1970年出生于赤峰市克什克腾旗,内蒙古大学经济学学士,中国人民大学公共管理硕士,现任职于中国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内蒙古监管局。内蒙古诗词学会会员,内蒙古金融学会副秘书长,内蒙古保险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闲暇偶有感,喜以诗文记之为趣,作品散见于《草原》、《红山晚报》等报刊及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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