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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北燕郊谋事其间，我曾为帮朋友购买《随园诗话》一书颇费些周折， 转了几家书店也没寻到。偶然听人说起北京王府井书店，便前去探访，浏览了才晓得，寸土寸金的王府井繁华商业街上，居然还有这样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由此一来二去，竟结下了不解情缘。 我初次到王府井书店是辛卯年的阳春四月。 从我居住地坐公交至京城大北窑南，然后换乘一号线地铁，两站地便到了王府井步行街。时至初夏，宽敞的街巷已被柳绿丝繁的浓浓春意包裹着，斜晖脉脉一片橙红洒在了往来熙攘的人流里。许多行人已褪去棉装换上裙衫，接踵而过都会留下一个个美丽飘逸的倩影。从王府井南口进去约行百十米就是王府井书店。店面的门脸不大却撩人眼球，倘若不经意间在街上行走，也容易被玻璃门楣上镶嵌的“王府井书店”五个大红楷书所吸引。 这家与共和国同龄的老字号店，建筑面积17525平米，地上地下八层。因为空间大，也因为书的类别多，读者上下要乘电梯，有时购书还要借助于分类表、指示牌查找。当你沉下心来浏览完书店的全貌，觉得它非同小可，几乎囊括了政治、经济、哲史、文艺、法律、教育、科技、文化用品------不枉称为首都北京的旗舰书店。 逛王府井书店，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位于书店的四楼，不仅摆放着中国文学、外国文学的经典，与艺术、音乐、摄影、书法、美术、戏剧等有关的书或画册都在这里。偌大的空间琳琅满目，走近它，就像走进梦幻。那不仅是一片景观，也是一种意境，是一种可以让人们超越现实、无止境追求美的梦。梦是无声的，大美而不言。 书架是这里的另一大景致，银灰色的木头书架组合连在一起，在宽敞的大厅里曲折有序排列开去，就像一排排硕大的“五线谱”。架上一层层满满地摆放着各种图书，书籍纵向排列，长短相间，薄厚相异色彩不同，平齐的书脊朝外，显示着均衡整齐美；尤其那飘逸的淡淡的书香墨味丝丝扑鼻，沁人心扉。这里最适合“书虫”猎婪，只要你有兴致，在里面不受任何时间和空间的约束，即便不买书也可随意浏览翻阅；从封面到设计，从插图到内容，在不知不觉的欣赏中既有目视心会的怡悦，又有获取不少知识和信息的享受。 平生初次步入这样规模的书店，让我视野洞开，看到那满目精美的书籍，就有一种扑上去揽入怀抱的冲动。我用手轻轻摩挲那沙沙的书面，那是《史记》，那是《汉书》，那是《古文观止》------在这里我不仅如意买到了《随园诗话》，还偶获了我曾想涉猎而又未能寻觅到的《西行漫记》。一位哲人说过：觅书和阅读，是人类在精神上的狩猎。的确，猎书与丛林狩猎、湖边垂钓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别一种意义上的“猎人”。在燕郊的一年多里，每当我闲暇或郁闷的时候，总要独自一人来王府井书店，在里面泡上几个小时。心与书香俱，旷然忘所在。 这里分明是一个单纯到不容掺杂一丝混浊的世界，即便有再大的冲动和浮躁不安，在这里也会被转瞬吞没，消失得杳无踪影。有时禁不住地发呆，想象自己误入了神仙的居所，上帝主宰的伊甸园。我每次到来，都有一种顾客盈门的感觉，惊异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爱读书。——室内雪亮的灯光下，人们或相携相依或只身独往，在纵横的书架上流连翻检，寻找选择自己心仪的书籍；当你阅读时偶然抬头小觑，会发现左右有人或站或倚，或蹲或坐，手捧一本书沉醉其中，各生欢喜。 我旁边一位40开外身着连衣裙的女士，肩挎一个乳白色小包，伫立在书架前专心致志地看一本书，并且在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那娴静的气质仿佛置身在自家的安谧的书房里。在她几步外是一年轻僧侣，旁若无人般席地而坐，捧书阅读，从容安详的神态似乎是身居寺院 坐禅诵经。周围过往睨视的人对他来说好像不存在，他只是沉浸在他的世界中，专注于他手里的书上。 对于读者来说，那些美则美矣，价格却又不菲的图书，最适合的是在这里寻个僻静的角落一口气读完。我曾用半个下午的时间，阅读了由美国时代生活出版公司编辑、21世纪杂志社翻译的《人类1000年》。这本书将1000年来对人类生活最有影响力的人物，按照发现者、探索者、领导者、创造者、思想者六个类型推选，并按得票多少排列出了100位人物。毛泽东作为领导者，被排在第28位，而马克思和列宁作为思想者和领导者，分别被排列在第18位和第29位。掩卷深思，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在世界上如此被人看重，这出乎我的意料。还有《迎中国的文艺复兴》《东瀛印象记》《冰茧庵论学书札》，书中文史互证，义据同深，绮丽闳约的文字令人掩面自愧。有大学问还有真性情。 来这里泡书店不必担心饿肚子，与之隔街相望的是王府井小吃一条巷。从书店出来，穿过繁华的闹市，斜对面即是。巷子不宽，人流涌动，两边旗幡临风，店铺相连，各色各样的美味小吃目不暇接；唤客和叫卖声此起彼伏，充人耳膜。因其嘈杂不欲久留，随意吃碗炸酱面或小笼包子便原道返回。此刻正值晌午时分，读者们已陆续离开，偌大的书店里愈加宁静阒无几人，只有轻柔的音乐缓缓流动，排遣瞬间的倦意。来这里最称心的是不受时间约束，兴致上来，可在书架的长阵间逗留一整天。不像一些书店下午六点就早早闭门谢客了，而这里要从上午九点一直营业到夜间九点，读者尽可大饱阅读之瘾。一次，沉迷于书中的我，冥冥中听到“嘟、嘟”的闭店铃声，才意识到时候不早，急忙下了楼，往一号地铁站赶去。待到大北窑南，已错过了最后一趟公交，只好在附近宾馆住下。
一年半后，我离开燕郊，又回到了草原小城。但在王府井书店那段诗意的阅读生活，一直嵌在我的印记里。
时隔四年，我来北京参加一个全国性的诗文研讨活动。清早下了火车，我首先想到的是王府井书店。没顾上去会议驻地报到，吃口早餐便直奔书店。走进店内，柔和的灯光，舒缓的音乐，温馨的环境，一切都那么熟悉。两边阶梯式放书平台上，人文社科类书籍仍被摆放在醒目的位置，梵高、毕加索等大师的画作直触心灵，高尔基、鲁迅、矛盾、钱钟书等人的经典名句犹在耳畔------。
今年第二十一届“世界读书日”期间，店内举办了形式多样的书展活动，展位上，当然少不了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诃德》。在读者心中，塞万提斯已经和堂吉诃德一起，在世界文坛上化作了永恒。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所以将400年前塞万提斯逝世的4月23日定为《世界读书日》就是有力的佐证。展位旁，微笑着与读者交谈和新书签售的或许是出版商，抑或是著名作家、知名学者；倘徉在新书架前的读者，无视身边的热闹，两手只顾翻阅图书，寻觅他们眼中的“宝物”。这次来，我又意外地淘到了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还有《沧桑看云》《解谜》等令我心悦的书收入囊中
“大地上的异乡者”，取自奥地利诗人特拉克尔的诗句，寓意人的灵魂永远在寻觅一个精神故乡。在我的心目中，王府井书店就是这样一处精神家园，给我的不仅仅是精神的自娱和寄托，还有思想的探寻和前行。或许有人疑惑，在当今数字化阅读和网上书店的渗透冲击下，实体书店还能存在多久？然而我觉得，无论网络如何发展，实体书店都不会消失。——指尖儿划过书页溢出的墨香，翻看书本时心灵漾起的怡悦感，是只有实体书店才可以给予读者的享受，纸质阅读的意趣是电子阅读永远代替不了的。
王府井书店之吸引我，并非它的不同凡响，而在于它营造了公共文化空间的阅读氛围------易于沉思，易于低语，易于默读，易于用被洗去了尘埃的明澈的眼看一书一册的悠然，用卸下了世俗重负的空灵的心装一诗一词的悠远。在现代文明中，寻觅生命之初的本质。纷乱的思绪，散落在书中，被一层层涟漪荡漾开去，直至还原一个最初的我。
这便是王府井书店，一个呈现人文的精神向度，一个塑造城市的文化地标。
2016年11月 END
【作者简介】柴树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供职于新闻部门，爱好散文写作，曾有多篇作品被报刊采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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