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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金群 我爸爸是个方圆几公里外都出了名的勤快人，他每天起早摸黑，忙里忙外，不得清闲。种地，喂猪，养牛，做饭，无所不干。因为过于辛苦，他人黑瘦黑瘦的，粗造的大手也全是厚厚的老茧。在我的记忆里，爸爸从未好好停下来，放下手里的活，陪我们开开心心谈心聊天，他总是那么忙，那么火急火燎。 那时候的农村，没有什么经济来源，幸亏爸爸勤快，我们家还算过得去。可是妈妈生病要吃药，哥哥弟弟和我又要上学，所以爸爸总是想方设法的挣钱。他不仅庄稼种得顶呱呱，猪也喂得肥，牛也养得壮，每到年底，卖了这些东西，就是我们家一年的经济收入。而且他如果偶尔有点空闲，还抢时间去卖苦力。他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呕心沥血地支撑着这个家，为我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晴空。正因为在生活中爸爸过于辛苦和劳累，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简直到了不点火就能燃的地步，因此从小，我就特别害怕爸爸。 小时候的我还是很乖巧听话的，爸爸平时安排的扫地洗碗，我都老老实实的做完，即使这样，我还是会吃上爸爸的拳头。记得那是小学一年级期末考试后，我应约和小伙伴去学校拿通知书，临行找不到爸爸解释，我就自作主张地跟着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地去学校了。当我拿着满意的成绩单，迈着欢快地步子走进家门时，我看到爸爸手里正拿着根扁担，“呼”地冲到我跟前，对着我的头，“嘣，嘣，嘣”就是几下，直接把我打懵，头上立马就起了几个包包，我摸着疼痛不已的头，痛得忘记了哭，爸爸为什么要打我啊？我又做错什么了？家务活我干完了呀！是怪我学习成绩不好？可是他还没看呀！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摸着头上越来越疼的包包，眼泪哗哗往外冒，“爸爸，你为什么要打我？”“打的就是你，看我打不死你，我在院子里找了你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我忙着要干活，弟弟没人带，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说完又冲上来，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对准我的脸，“啪，啪，啪”又是几巴掌，再加上重重一脚，把我打得眼冒金星，翻倒在地，通知书随即撒了出来。“我去拿通知书了，我想告诉你，可是你们不在家。我考了第一名，你还打我！”说完，倒在地上的我委屈得大哭。爸爸看看我，捡起地上的通知书，仔细地念了一遍，回头再看看哭得泣不成声地我，蹲下来摸着我的头说：“不哭了，爸爸急着要干活，家里事情太多，妈妈有病干不了，我更要抓紧时间，着急才打你。不哭了啊，晚上爸爸忙完了给你煮两个鸡蛋吃。”我起身抱着爸爸的腿哭得更凶了。在那年代里，生活条件有限，好多人还吃不饱肚子，鸡蛋是对孩子最好的奖励。记得那夜我骄傲地捧着鸡蛋吃时，哥哥和弟弟眼里全是羡慕的眼光。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忘记那种美味，也不曾忘记爸爸忙着干活而慌忙的背影，还有他“啪啪啪”迎面而来的满是老茧的蒲扇大手。 等到我再稍微大一点，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村里几乎所有和我差不多的小女孩都因家里贫困而失学了，跟着大人去广东工厂打工。唯独我，还继续在上学。爸爸对我说“闺女，只要你好好学习，只要你肯学，爸爸就是做牛做马，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三个上学。我年轻的时候，学习成绩很好，但因为家里是地主成分，不准我读书，让我失去了跳出农门的唯一机会，这成了我最大的遗憾。现在你们有好机会了，就一定要安心读书。只要爸爸在，你们就不会失学，我不想等你们长大以后，还像我一样靠种地打杂卖苦力养家。我要你们以后拿起笔杆子做人，做体面人。”爸爸这些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地话语，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我那个渺小勤劳而朴实的爸爸，他用尽全力的爱着我们。为了我们，他穿得最便宜，用得最差；夏天舍不得给自己买鞋，都是光着脚丫子走路；平时感冒了，他还坚持下地干活，更舍不得去医院看病，自己忍着。他一心只为节约钱给妈妈看病，给我们三兄妹交学费和生活费。我看着他越来越瘦，越来越弓背驼腰的身影，想着他一年四季为我们辛劳奔波，我心里特别难受，爸爸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们，唯独忘记了爱自己。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为爸爸分担一点生活中的苦与累，让他得到那怕是片刻间的休闲。他真的太累太可怜了，几乎天天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才回家。偶尔出去一天给别人修房子挑水泥，挣三十块钱回来，他就会高兴地拿着钱在我们眼前显摆，“看，爸爸今天不错，挣了三十块！我明天还要好好干，比别人多干点，跑快点，这样老板就会留我多干几天，就可以多挣点钱给你们做生活费。来，孩子，钱拿着，这个星期的生活费够了！你们别担心，好好读书，爸爸能挣来钱。”我默默地接过钱，内心在呜咽，想着爸爸在烈日下，大汗淋漓的抢着挑水泥的情形，我心如针扎！我的爸爸，他用他单薄的身子，为我们在残酷的生活中摸爬滚打，苦苦硬撑和挣扎，只为给我们一片晴空。所以我在心里暗下决心，我要去挣钱，要替爸爸分担生活中的苦与痛，我不要爸爸为了我们，活得那么苦涩与艰难！ 就在那个寒冷地冬天，我悄悄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我偷偷地跟着打工的小姐妹，准备上广东打工挣钱。临行前我把这秘密告诉了哥哥，并把爸爸给我的学费抽了一些做路费，剩下的让哥哥在我走后再交给爸爸。爸爸根本不知道我出走打工的事，当他听到村人说起我已经坐上去广东的汽车时，他放下手里的活，疯了一样的到处找我。终于在一个小车站里，火急火燎的爸爸看到了我。看着爸爸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吓得瑟瑟发抖，举手无措，呆立着。爸爸瞪着红红的双眼，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又扬起他蒲扇般的大手，对准我的脸，“啪啪啪”扇下他用尽全力的几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脸皮发麻！我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哭，怕别人笑我，故作坚强准备下车，可是爸爸还是不解恨，又冲上来把我按倒在地，拳头雨点般地砸在我身上，边打边咬牙切齿的吼：“我今天就把你这个不争气的闺女打死算了，我累死累活的拼命挣钱，让你好好读书，你却背着我偷偷溜出去打工，你这么小不好好读书，就去打工，长大能有什么出息？我这么拼命为了谁？我值得吗？”愤怒异常的爸爸到了发疯发狂地地步，他再次冲上来，又是两脚，把我踢倒在水田里，还不解恨，再加了一脚，我彻底卧在了水田里。顿时，我的脸，鼻子，嘴巴，眼睛和身上全是泥，衣服裤子也湿透，鞋子也被打飞了。爸爸的毒打和狂喊，引来了好多附近的人，他们有的在嘲笑，有的在叹息，一个个指指点点，让我羞愧难当，无处躲藏，恨不得自己立马死掉。 我最终还是从泥田里爬了起来，擦干眼泪，洗净脸，扔下沾满泥巴的外套，光着脚丫子，带着心中的满怀愤恨回了家。也就是从那时起，我觉得自己无脸在村人跟前抬起头，爸爸的毒打给我带来的阴影，让要面子的我无法淡忘，我恨爸爸的粗暴和不由分说。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有一天我长大了，我一定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看到爸爸，再也不要回到爸爸的身边！我不要这么暴力的爸爸，他的爱太沉重，重得让我无法呼吸，重得让我只想逃避！ 几年后，心怀恨意地我，真的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了遥远的新疆，并且在新疆结了婚，远离亲人的我，从此过上了孤雁般的生活。 再几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像爸爸当初一样呕心沥血，全心全意地养育着我的孩子，期间的酸甜苦辣，更是让我尝尽了为人父母的忙碌和艰辛。我也越来越想念家，想念我已经年迈的父母。于是我便打道回府，回家探望久别的爸妈。 “近乡情更怯。”还未进家门，我就在开始担心爸爸会怎么对我，是骂？是打？还是喜极而泣？我怯怯地推门而进，妈妈看清是我，眼泪哗哗直流。然而爸爸，我那个暴脾气的爸爸，一见到是我，又暴跳如雷，还要冲上来打我，妈妈一把拉住了他，吼他：“你都已经把她打到新疆了，十年都不回家，你还要打？！你做饭去！”爸爸打不着我，就冲我喊：“你这样的闺女，十年不回家，十年不给我几个电话，还让我做饭给你吃，我把锅砸烂！”说完就把锅掀翻在地。看着愤怒难挡的爸爸，我害怕得发慌，怕自己又被爸爸毒打，又招来村人的再次笑话和指点，我匆匆放下给他们买的礼物，落荒而逃。身后传来妈妈的哭喊声和爸爸暴跳如雷的吼声！从新疆回湖南，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在生我养我的家里，我一顿饭都还没吃上，就又被迫离开。 再回新疆，因为害怕爸爸，我还是疏于联系他们。每每回想起爸爸的暴脾气和巴掌，我便能更体贴、理解和包容他人，也让我在遇到困难时变得更理智和坚强，让孤单的我，在经历人生最大的丧夫之痛时，能一直咬牙忍受，且把悲痛的目光附和在轻描淡写的微笑里，故作坚强地说，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然后继续勇敢坚强且阳光地活着。听哥哥说，爸爸还是会在电话里问起我的情况。知道我遭受丧夫之痛时，他依然气得在电话里吼，然后便呜呜地哭，还是会骂我不听话，不争气，并且命令哥哥来新疆，把我押回去。听着这些，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爸爸，对不起！其实我何尝不想家，何尝不想念你们！多少个春节年夜，多少个秋月团圆，我都羡慕地看着别人一家团聚，和睦相处，眼巴巴的望着别人家喜笑颜开的一起谈笑风生。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回到你们的身边，享受你们的疼爱，享受你们情真真、意切切的问候和关怀。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你们都在遥远的老家，在遥远的湖南。我唯一能做的，只有遥望着家乡的方向，对着那轮孤月和着冷冷的清风，低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默默的在心底一次又一次的把你们想起。 而今又中秋将至，树叶发黄飘零，大雁也声声南归，那南归的大雁啊，请你带去我这颗远在异乡的游子之心，带去形同孤雁的我对家人深深地思念与问候，“爸爸妈妈，您们都好吗？我想家了，我要回家！”而爸爸你是否也会像我一样望着南归的雁，点一根忧郁的烟，再狠狠地吸一口，默默地在心底把女儿想起和思念！ 编后:刘金群，湖南邵阳县人，远嫁新疆，一个内心充满诗意、阳光和爱的女子。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坚强地生活着。她养蜂，因出售最好最纯真的蜂蜜，货真价实，取得新老客户的一致好评。让我们祝福她的生活越来越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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