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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讲故事的二爷爷

 唐白甫grpj8q5p 2020-10-17

爱讲故事的二爷爷

   粟蒋

屋门口的二爷爷,虽然从没上过学堂门,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字平放勉强还认得是一,若是将一竖起来再问他,他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问急了,回答令人啼笑皆非,那不就是扁担吗?三和川这两个字,他直至到老,一直都分不清。
还真别说,有谁能料到,就是这样一个近乎于文盲的二爷爷,说起故事来,口若悬河,谈古论今,还真有一套的。
二爷爷讲故事,并非浪得虚名,村子里的人一致公认他是一张铁嘴,头把交椅非他莫属。
在那个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年代,村子里的人都窝在家里从没出过远门,活动范围顶多在周围几十里,有许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苦日子,一天除了三餐,再无任何娱乐活动。实在无聊了,大家在劳作空隙,只好缠着二爷爷要他讲一些段子,聊以打发枯躁乏味的时间,二爷爷也乐得表现自己的才华,当仁不让地侃侃而谈,因此在田间地头村头巷尾都能见到他高谈阔论的身影。
我家跟二爷爷共用的晒谷坪,每到掌灯时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各携带板凳聚集于此,春夏秋冬从不间断来听二爷爷讲故事。二爷爷在台上唾沫横飞地讲,台下的听众鸦雀无声地听。偶尔有小孩哭闹,马上会招致家长的一顿暴揍。
二爷爷若是说到情彩处,特别兴奋,有时再佐以肢体动作,令听众如痴如醉,时不时引来父老乡亲们的喝彩声。当然老爷子也吊胃口,若是见时辰已晚,怕误了次日的生产,故弄玄虚的来一句,今天节目到此结束,欲知下文,且听明日分解。听众们正陶醉在故事的情景中,一时还没从剧中回过神来,听这么一句散场话,顿觉余犹未尽,嘟嘟嚷嚷的极不情愿的各自回家去。

常年累月的说故事,再多的题材也架不住这日复一日地往外掏,终于有一天掏空了老爷子那点家底,什么隋唐演义,洪兰桂打酒,唐伯虎戏秋香,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都被二爷爷讲了个遍,一时半会再无新故事可讲。可听众一如既往的要听,老爷子暗自思忖:总不能因无故事可讲而熄火吧!若是那样岂不显得我是江郎才尽了?
打从我记事时起,我一直是二爷爷最忠实的听众,亦是他的铁杆粉丝之一。在他的熏陶下,我对四大古典名著也情有独钟,那时候家里穷,无钱买书,可我总会想法设法去跟同学借,陆陆续续阅读完了有影响的古典巨著。
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爱讲故事的二爷爷终于有一次马失前蹄,闹了个大笑话!记得那是一个皎月当空的夜晚,一大拨人听二爷爷说隋唐演义,讲混世魔王程咬金攻打瓦岗寨,二爷爷那晚精神特别好,一上场清了清嗓子来了个开场白:“各位听客,今晚别的事情都不讲,单表瓦岗寨程咬金大战黑旋风李逵。

话说当年混世魔王程咬金在瓦岗寨号令各路诸侯,谁知令出行不止,各路豪杰都不买他的帐,特别是近邻梁山泊的黑旋风李逵,多次放出话来要跟他比试一番,以输赢定英雄。程咬金听了这话,气不打就出来了,恨得直咬牙,派人下战书点明单挑李逵。心想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黑旋风接下战书,双方约定以离梁山泊不远的一处空旷地为战场,各显其能,生死自负!
次日双方排兵布阵,兵对兵将对将轮番厮杀,程咬金跟黑旋风使同一兵器——板斧,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个急性子一照面,程咬金的三板斧果真了得,才一回合,差点砍到李逵的脚后跟,黑旋风急出一身冷汗,节节后退,最后弃甲丢盔,落荒而逃。
我一听故事情节不对劲,错得太离谱了,马上站起来纠正:“二爷爷你这故事从哪里捡来的?程咬金的板斧再厉害也砍不到李逵的脚后跟吧。一个是唐朝初人,一个是大宋末人,你这一板斧能砍几百年?也太离谱了吧!”二爷爷正说到兴头上,见有人顶撞他,揭他的短,感觉他头把交椅的位置受到了挑战。立马拉下脸来,对我吼道:“咦!你小子喝了几年墨水,翅膀硬了,敢跟你二爷爷叫板!”
我见二爷爷动了怒,知道自己闯了祸,惹恼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只好缄口不言,呆在那里听凭爷爷发落。二爷爷得理不饶人,提了两个问题要我回答,我估计他是想找个台阶下,挣回点面子罢了。我故作谦卑的回答他:“爷爷请讲。”老爷子的第一个题目是:将所有的朝代从头至尾报出来!这个还真难不了我,我数家珍般的从夏商周,春秋战国,五代十国,南北朝,汉,东晋西晋,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等一路数来。第二个题目: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盘古的老子是谁?我听了第二个题目,盘古的老子是谁?我顿时傻了眼,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个题目闻所未闻,一时怔在那时无法回答。
爷爷见我怔在那里,他得意地朗笑了几声:“二小子(我在众兄妹中排第二,故得此乳名)告诉你,盘古的老子叫扁古!”我为了给二爷爷一个台阶下,好收场,只好违心的说道:“爷爷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我吃饭还没您吃盐多,走过的路还没您过桥多,咋能跟您比呢?
谁料想,爷爷那一晚的胡诌被我点破,他高大的形象在村民中一落千丈,铁嘴神话被打破了,有好事的后生还给他编了个歇后话“程咬金的板斧差点砍到李逵的脚后跟”。从此这句歇后语成了众人饭前茶后的笑谈。
岁月刀刀催人老,心中疲惫谁人知?听二爷爷说故事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或去地狱,还是天堂,无人得知,但各人总算找到了归宿。而二爷爷也日渐衰老,身板骨不再硬朗,步法亦不再矫健,

口齿更不如从前那么伶俐,讲话时未先开口,口水从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下流。我每次寒暑假从外地求学回来,发现二爷爷亦不再讲故事,听众更是寥寥无几。每到冬季,天气若是晴好,爷爷搬张椅子蜷缩在墙角边晒太阳,微眯着眼尽情地吸取暖暖的阳光。有时我也想,也许这就是人生,人人都绕不过这一道关。
后来的后来,二爷爷也去了天堂,十有八九许是找他那些伙伴和粉丝为伴去了。他的离去,我心里也空虚了许多,我对他还是有一些愧疚的,回想过往,我不该揭他的短,就算他说错了也无伤大雅,他们那一辈凑在一起,无非就是图个乐,打发寂寞的时光,没必要去探个真假虚实,更不能以文化人的身份去苛求他。在此我想对爷爷说:“孙儿错了,但愿您老在天堂一切安好,继续讲故事给您的伙伴们听。”
粟蒋草拟于2019年11月20日

作者简介:粟蒋,文学爱好者,喜欢交友,表达。偶有作品发表于各种媒体。

编委:陆秀,李云娥,罗森,罗群,唐昀,李婷,廖大秋,方竹 ,陈艾军,陈校刚,陶初明,易晓晴,易小群,唐花阶,唐运亮,唐白甫,刘明,刘金群,唐建伟,刘云洲,刘云湘,刘青龙,刘肆梁,陈晓蓉,刘云雨
执行编辑:唐白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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