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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那些赤脚奔跑的少年

 唐白甫grpj8q5p 2020-10-17

那年夏天,那些赤脚奔跑的少年

文/刘智军

电影《赛德克-巴莱》里,有一个在群山之中奔跑的少年,如小鹿一般敏捷,速度之快让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而我,对此深信不疑。

二十几年前的夏天,在湘西南,黄荆岭的山坡上,我见过一群赤脚少年,在怪石嶙峋之中,凌波微步般奔跑,跳跃,身轻如燕。他们是我的兄弟,亲人或朋友,和曾经的自己。

 夏天,是一个万物茂盛的季节。在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随着天气一天热过一天,水稻越长越高,开始抽穗,田野上到处散发着稻花的清香,我们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暑假。暑假,是没有课堂和作业牵绊的时间,是我们光着上身,打着赤脚,自由奔跑的时空。

 清晨,我们牵着牛在凉爽的空气中走进山林,把牛绳绑在牛角或往牛背一放,任牛在山坡上自由地吃草。我们尽情地奔跑嬉闹,累了就找一块石头躺下,望着悠远的天空,任思绪飞翔。或是一起打扑克,下象棋,甚至偶尔干坏事,偷甜高粱,偷西瓜。有时,牛跑到了别人的庄稼地里,回家挨一顿打是必不可少的。多年后,我到了城市,每次看到绿油油的草坪,总想要是能牵头牛进去该多好啊。

晌午,火炉般的烈日肆意地烘烤着大地,花草树木都低头求饶,连知了都无力再吵闹,大人们都把疲惫的身体躺在凉床上,漫山遍野静悄悄的。此时只有我们这些无畏无惧的山村少年,拿一根铁丝做一个圆圈,铁丝的一头伸出十公分左右留作把手,把用线或扎丝把这个铁圈和蛇皮袋连起来,一个用来接蛙的袋子就做好了。到竹林里找一个小小的竹子,砍下来去除枝叶,在四到五米的竹竿尖上绑上差不多长的尼龙线,钓蛙的钓竿便做好了。我们一手拿着钓竿,一手拿着钓袋,冒着烈日兴高采烈地往田野出发了。

在田野或水渠旁的野草间,我们轻易地抓住一个小泽蛙,泽蛙体型小,土褐色,跳动速度慢,我们称它为土粒蛙,把泽蛙打死绑在钓竿的线上,作为青蛙和石蛙的诱饵,有时也能钓到沼蛙或蛇。石蛙是我们的最爱,体型最大,成年石蛙一般达3-6两,口味极佳,但石蛙警惕性高,捕食时凶猛,速度快,数量较少,发现情况不对会迅速吐食,所以不容易钓着。青蛙数量多,晌午都在池塘或稻田的荫凉处休息,一旦发现身旁有小动物在跳跃或游动,会突然跳起来一口咬住。我们右手拿着竹竿把绑着的泽蛙抛到稻田里或池塘畔,然后让竹竿上下摆动,待青蛙咬住泽蛙时,便迅速地提起钓竿,左手拿着钓袋接住青蛙。要是发现吊上来的是沼蛙,就会把它们扔掉。因为它的背部皮肤光滑如蛇皮,被村民称为蛇皮蛙,它们吃食时咬的死死的,有时到了钓袋里面还咬着泽蛙不放,村民通常不敢吃沼蛙。

稻田上,一根根竹竿上下摆动着,握着竹竿的他们有的带着斗笠,有的带着草帽,有的什么也没带,甚至还有的光着上身,黝黑的皮肤,清瘦的脸庞,肋骨的位置清晰可见。大家谁也不说话,生怕吓走了正在吃食的青蛙,偶尔碰到了一起,轻声地问道:“看看你钓了多少?”或是“你看,这个石蛙够大吧。”然后相互交换钓袋比比成果。要是有人钓上发现是一条蛇,胆小的就“啊”的一声扔掉钓竿,胆大的就会跑过来问,“在哪里?什么蛇?我去把它捉上来。”

傍晚,我们带着换洗的衣裳走向池塘,池塘的水开始转凉。我们在水里比谁游得快,或是谁扎猛子坚持的时间最长。有时一个猛子扎下去,上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条小鲫鱼,或是摸了几个田螺或河蚌。人多的时候就分成两派打水仗,双方不停地用手向对方拍击起水花,池塘中如同升起了喷泉。激烈的时候双方在水中抱成一团,双脚不停地在水中抖动保持身体平衡,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压下水中分出胜负才松手。

夜晚,大人们都搬着椅子摇着蒲扇到晒谷坪乘凉。我们有时坐在大人身旁听他们拉起家常,要是讲的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或有趣的传说,尤其是与妖魔鬼怪相关的故事,我们就会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完。如果大人谈的是庄稼收成等我们不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就玩警察抓贼的游戏。我们在月光下疯狂地奔跑,扮演警察的一方对扮演贼的一方穷追不舍,一旦抓住了就送进指定的牢房,通常是在地上画一个圆圈就是牢房,被抓住的“贼”不能再跑,除了“贼”的同伙冒险跑来救他,只要他的同伙跑过来碰到他,他就恢复了自由,继续奔跑。但牢房旁总是有“警察”看守,救贼的人往往救了同伙自己被抓了,或者没救出同伙就被抓了。最后直到所有的贼被抓住或者所有的贼被救出,一局游戏才算结束。往往玩到深夜一局游戏还没完,父母便开始一个个喊回家睡觉了。

有时,我们也会在狗吠山幽的夜晚,结伴去照蛙。月明星稀下的田野,清风习习,三五个手电的光在田埂上来回穿梭,有时两个手电碰到了一起,两个少年低声细语几句,然后又各自分开。一只青蛙跳到田埂上蹲着安逸地乘凉,突然一支手电光照到它的眼睛,还没等它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只小脚丫便踩住了它,然后一只小手抓住它,放进了蛇皮袋里,已有十几个同伴被俘在里面了,它不再害怕,也不会孤单。

当然,要是下大雨的话,我们有另外的活动。池塘边上的水沟里,水渠汹涌的洪水里,放了鱼的稻田旁边的茅草里,都有被大雨吸引而跑出来到外面看世界的鱼、泥鳅和黄鳝。这些欢快的精灵,成了我们雨天快乐的唯一源泉,也是我们改善伙食打牙祭的好机会。披上塑料薄膜剪成的雨衣,戴着斗笠,打着赤脚,卷起裤脚,左手提水桶,右手拿捞兜,我们欢天喜地地走进了漫天雨幕中,可以沿着大水渠寻找池塘里跑出来的草鱼、鲤鱼或鲫鱼,也可以在小水渠旁的草地里或小水沟里寻找稻田里跑出来的小鲤鱼、鲫鱼或泥鳅黄鳝。跟着鱼沿着水渠奔跑,滑溜溜的泥鳅在手里挠痒痒,或是看着刚离开水的小鱼在草地上跳跃......回家不久,我们就可以吃上浓香的鱼汤泡米饭,细品鲜嫩的鱼肉或泥鳅,感到由衷的满足和幸福。

二十几年过去了,那些我们曾经以为的永恒之物,比如稻田和池塘,比如山间的小路,随同那些清贫而快乐的岁月,已慢慢消失。然而,今夜,在遥远的北国,那些赤脚奔跑的少年,又在我的心间跳跃。我轻抚着胸膛,告诉自己,要像爱我的儿女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曾经的自己。

真好,他们从未长大。真好,他们未曾离开故乡。

刘智军,湖南邵阳人,好读闲书,不求甚解,小时候山村放牛娃,长大北漂求生,有乡村情怀,尤其喜欢沈从文和曹文轩的文字。

主编:陆秀,唐建伟,李云娥。

责任编辑:东土大唐,刘云雨,刘云洲。

副主编:罗东成,刘慧球,杨国安,罗森,罗群,唐昀,李婷,廖大秋,陈校刚,易小群,唐运亮,刘明,刘金群,刘云湘,刘青龙,刘肆梁,陈晓蓉,银红梅,果实,粟蒋,刘长军

审稿:唐建伟、陆秀,李云娥

总编,执行编辑:唐白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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