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中同学吕文涛 刘长军 高中时学习莫泊桑的《项链》，老师说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是揭露小资产阶级女性的爱慕虚荣，我们都觉得有理，概括得准确。后来回到农村，吃了许多苦，经历了许多事，我自认为对课文中“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 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 也可以成全你！”这句话理解甚深。我恨自己理解得太晚。有次与小路同学在一起喝酒闲聊，说自已的人生走错了好几步。他说他有同感，用另一句话概括：“一件事可以成全你，也可以败坏你。”这时候我们会从各自的一些经历说起，天南地北的畅聊一番，其间都会谈到我们的初中同学吕文涛。
吕文涛是随几何老师转到我们学校来的，从哪里来的我们不知道，有说是从金称市来，有说是塘田市转来。那时学校有名气，东南西北，省内市外在此就读的学生很多。吕文涛矮墩墩的，很黑，骑得一手好自行车。他左脚蹬上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滑行一段路，再把右腿慢慢地跨过车身的姿势很美，同学们远远地看着，很是嫉妒和羡慕。我很荣幸与吕文涛成了同桌，好几次刻意去讨好他。我把小路同学借给我的《少女之心》递与他，他翻了几页不屑地退回给我，他说他不喜欢，还不如睡觉。他经常打交道的是周公，每天上课时睡得昏天黑地，下课铃一响准时醒来，睡眼惺忪地抬起头，哈喇子打湿了袖子。
课间可就数吕文涛最活跃了，睡了一节课，能量满满，满教室里窜，逗逗这个，惹惹那个，常常惹得几个同学一起撵他，一直撵到教室外边。上课铃一响，他立马就蔫了，往桌上一趴，会晤周公去了。让人气愤的他把我上课看《少女之心》报告了班主任，害得我被揪到讲台上受批评，但我没招供出小路同学来。之后，我和小路同学找了个机会，把他摁在学校后的红薯地里，剥了他的裤子骂他是太监，结果我又被班主任叫到讲台上站了一节课。更让人气愤的还有他的成绩。别看他整天上课睡觉，考试成绩不差，没出过前五名，那时班里可是60多个人。石老师说我再怎么努力、埋头玩命学习，也考不过吕文涛同学。
更更可气的是有回物理老师问大家“碳和氧气在什么时候生成一氧化碳“，不见一个人回答。老师直唤那个睡大觉的站起来回答。我推他几下，他揉揉眼睛除回答正确外还放了一个大响屁做现场实验示范。物理老师捂着口鼻好一阵才回过气来，警告我们不要死读书。同学们都是从农村来的，吕文涛也不例外，因为从那次响屁中，同桌的我还来不及捂鼻子嗅到了酸萝卜臭红薯的气味。我们都知道家长的不容易，不待扬鞭自奋蹄。严厉的吕校长做思想工作也简单：考不上学，就一条路，回家看牛耕田去，连个媳妇也难找；考上了，有机会，不去北京就长沙，媳妇挑着找。 听进、听懂校长话的同学，立马低下头去，赶紧学习，像书中真有“颜如玉”一样。但吕文涛好像没听见，似乎这话远不如他的周姓朋友有吸引力，他往桌上一趴，又会老朋友周公去了。
班主任刘君老师为他没少费心，文的武的软的硬的，十八班武艺都用尽了，不见效。刘老师说如果换别的同学这样，我早不管他了，你不一样，你是咱班里最聪明、最有潜力的，我也不要你像他们那样学，你能拿出一半的力气，年级第一就是你的。我们没见吕文涛同学考上第一名，我们在体育课上目睹到如此一幕：吕文涛骑着他亲戚几何老师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耀武扬威与班上女同学打招呼，一头撞倒附近一挑粪的老农身上，粪桶当场报废，类便溅满了老汉一身，也溅到吕文涛的嘴上及永久名车身上……那老农操起扁担扬言要打死他。
那是初三，校园里出了如此大的交通事故惊动了校方和当地村支两委，也惊动了派出所。因为是初三的学生，校长处理起来还是慎重的，几何老师和派出所的同志和村干部一起去赎那台宝车时，校长征求了班主任的意见，班主任向校长汇报吕文涛学习情况和学习态度，说他是没什么办法了，校长您给狠狠教训，说不定能起作用。校长召开了全校学生大会，在大会上通报了吕文涛带来的不良影响，宣布对吕文涛同学通报批评一次，后来吕文涛老实巴交的父亲来把他接走了，同学们很少再见到他。余后的一个星期，师生们都觉得好惋惜。 几年后，同在煤矿做事的吕时伟同学因瓦斯爆炸事故不幸去世，我因母亲要我在家犁秧田躲此一劫。有同学打听出事的吕同学是撞烂粪桶的吕文涛么？我当时就回答，吕文涛是吕文涛，吕时伟是吕时伟。
几年前，我在邵阳买了一套房子，交钱后帮我开门交钥匙的竟是吕文涛同学。吕文涛个子没长多少，只是胖了很多，西装革履，领带系起象个大老板，事实上他已经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了。不知是我买房没讨价还价，还是他还认我这初中同桌。他请我喝酒，酒过三巡，我提到他走了班主任舍不得他同学们舍不得他。吕文涛沉默良久后，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酒。“你认为那件事是败坏了我还是成全了我？”他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空杯，目不斜视地象在自言自语。我看着他叨着香烟，一双手摊在真皮沙发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直视天花板，我不知怎么回答。
吕文涛笑了笑，有些苦涩。“我父亲虽然是个农民，但把脸面看得很重。被校长约谈后，他当着我的面扇了他自己两巴掌。尽管后来我没上高中，也没上大学，但我吃了好多苦你不会知道。我曾三天没吃饭，一个星期没睡，老同学你能相信么？我父亲一直没有原谅我，直到前几年去世。亏欠父亲的，我这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了。我多么希望我父亲当时打我两巴掌，我多么希望没有发生那件事，我多么希望像其他同学一样读完高中，读完大学。年前，吕文涛同学的妻子打电话要我给他三十二岁的独子找个女朋友，说文涛同学心情很烦燥，希望死前能抱上孙子。 吕妻说吕同学年轻时用命去赚钱，现在用钱去买命不知买不买得到。听钟院士的话，还得在家呆两个星期。要不我真想马上去看看他。我感觉我，吕文涛，小路，许多同学都有《项链》中主人公马蒂尔德样的虚荣心。2020年元宵节于伏溪 
刘长军，邵阳县人，1988年邵阳县一中辍学回家没有离开家乡半步。因家乡伏溪村列为国家旅游村拿起笔用仅有的文字记录家乡的人与事二百余篇，分布发表在《魏源湖畔》、《湘楚山地文学》、《芙夷文苑》、《高举阁》、《事事平论》、《醉歌文苑》、《邵阳人》、《乡村旅游》等网络平台或散见于县市杂志、报刊上。 主编:陆秀，唐建伟，李云娥。 责任编辑:唐花阶，刘云雨，刘云洲。 副主编:罗东成，刘慧球，杨国安，罗森，罗群，唐昀，李婷，廖大秋，陈校刚，易小群，唐运亮，刘明，刘金群，刘云湘，刘青龙，刘肆梁，陈晓蓉，银红梅，果实，粟蒋，刘长军 审稿：唐建伟、陆秀，李云娥 总编，执行编辑:唐白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