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梅

梅

果实

在长沙的时候我住在湘绣城，里面有一个湘绣馆，画作极多。我经常带着孩子去参观，尤其喜欢看花，各种花色都有，梅花却是最多。小到一个个镜屏，中等的挂墙上的那些画作，有一扇非常大的屏风，那粗大而弯曲的枝条由黑渐淡慢慢晕开渐渐变小扩出多条虬枝，绽放出新鲜不凋萎的花朵。

我站在屏风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看着那些针线的走向我泪眼婆娑。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我曾经感叹梅的叶子哪里去了？它和别的花是那么地不同。

我也见过活生生的梅，这是我给她取的名字。那天我在雪地上，看到的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衣服，提着一只小桶到井边打水。她的脸冻得绯红，手指也冻得红肿，她提着一桶水一步步挪动着身子。她红色的躯体印在雪地上，就是一朵梅，一朵移动的梅。我不由得眼角湿润了，她的父母哪里去了？

 梅的父亲是一个残疾人，是一个瘸子。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他有大把的时间依着门槛和院里的人聊天，他喜欢说笑，逗得大人孩子呵呵地笑。他自足自给快乐地生活着，也许是因为他认命了，认为自己这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了，倒是乐得个自在。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早上他打开门，一个女人坐在门前的凳子上。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大概二十几岁的样子，微胖是一个傻子。

有人送一个女人给他？他不敢相信，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不敢把这个女人往家里拉。邻居里有人认出了这个女孩，说女孩的家在五里外，她自己不可能走到这里来的，一定是她父母送来的。

“收下她吧，给你留个后也好。”邻居说，“她不是天生的傻子，生下时就发了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是呀，留下她吧！生个孩子给你养老也好。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在众人的劝说下，梅的父亲留下了这个女人。

女人很傻，不会煮饭，什么活都不会干，也不会主动找东西吃。只有递到她手上了，她才知道把食物送到嘴里。但是她会生孩子，而且生了三个，她只会生不会带。有人说她真是太傻了，真是比猪还傻，猪还知道顾着自己的崽，她不会。

三个孩子加一个傻子，梅的父亲累坏了，他快速苍老了，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也许他精神上还是开心的吧，只是生活上苦些。

实在过不下去了，他就牵着傻子带着三个孩子挨家挨户地乞讨。艰难的日子过了十来年他坚持不住了，死了。这个时候梅已经八岁了，弟弟妹妹也已有五六岁了。

爸爸死了，梅和弟妹的生活由亲戚负担，但是他们不愿意负担那个傻子。

“把她送走吧！”亲戚说。

“不，她是我妈妈。”梅的眼眶里含着泪水。

“她是个傻子，留下来只会增加负担。你能照顾好她吗？”亲戚说。

“她什么都不会，她会饿死的。”梅哭着说。

“她会生孩子，会有人要她的，她不会饿死，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替你照顾好她的。”亲戚笑着说，“放心，她会过得好的......”

那天晚上特别冷，风从破蚊帐里钻进来。床上四个人依偎着，靠着体温取暖。梅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被子，望着窗口发呆。她已经失去了爸爸，也即将失去妈妈。她很平静，默然接受这一切，无力改变什么。

夜是这么地漫长，终于从黑暗里生出一丝光亮，就这一丝丝光刺痛了她的双眼，新的一天到来了。是不舍，是无奈，也是希望，希望自己快快长大成人。

给妈妈穿衣，再给弟妹穿衣，烧火煮饭。吃了早饭后亲戚来了。

亲戚把傻子牵到了一个竹林旁边，这里有一条大马路，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傻子坐在一个石头上，没有过多久就被一个男人牵走了。

“我们也走吧！”亲戚说。

“不，我要知道她住在哪里？”梅坚定地说，“等我长大了还要来找她......”

八岁的梅就这样开始了大人的生活，洗衣做饭照顾着弟妹。她也上学了，学习成绩还很好，有一个意念在心中支持着她。她要考上大学，要让这个家庭好起来，一定要去看望她的妈妈，看她生活得好不好。

拿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一天，梅精心打扮了一下，到一个商店里买了水果牛奶。

在一个土砖房子里，梅见到了一个女人和二个七八岁的孩子。女人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穿得还算整洁，额头前长出了一些白头发。两个孩子围着她嬉戏，逗她她也没有表情。

梅想喊一声妈，却喊不出声音来，她把礼物给了孩子，孩子拿出一个苹果洗了递给了妈妈。看到此情此景梅哭了。梅蹲下来头枕在妈妈的膝盖上，她的整个身子是颤抖的，她的哭声是压抑的。

一个老奶奶来了，给梅擦干了眼泪。梅抬起头，看到她的傻妈妈眼神变得温纯起来了，慢慢似乎还有泪点在闪光。

    “放心吧，她在这里过得很好，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在照顾着她。”老奶奶说，“你看，她给我生了一对多么可爱的孙女呀。孩子的爸爸在外做工，有一份很不错的工资......”

初稿2019年10月31号

修改2019年11月24号

再次修改2020年4月21号

作者简介：张群娥，笔名果实，女，湖南邵阳县人，长住邵东县，邵东县作协会员。70后，2010年开始写作，中间停笔五年，2017年再次写作，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补鞋匠的女儿》《十年》（2019年5月已出版），中篇小说《生命之灯》。其它小说,散文,相声,多篇。用一颗心去写作，烦恼时写一篇文章为自己减压，开心了写一篇文章愉悦自己。不执于文学，不醉于梦想，做一个淡然灵魂自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