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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张桂云作品 | 九大娘

 梅雨墨香 202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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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娘,命不济,逮了个蚂蚱当女婿。蚂蚱飞到漫天云里去,九大娘,欧拉欧拉哭女婿。”

一阵儿歌随风传来,我寻声望去,只见河套内的麦田里,一群孩子正围着一位捡麦穗的老人瞎起哄。

那捡麦穗的老人就是九大娘。

我愤怒了,从河堤上冲下去,站在了老人和孩子之间。大声的训斥那群孩子:“是谁教你们唱这种儿歌?不知道要懂礼貌、尊重人吗?”孩子们看我愤怒的样子,一下子就散开跑向了河堤。九大娘直起腰,看了看我,眼神迟钝而呆滞。然后又继续弯腰捡麦穗。

我愣了一下问:“大娘,您不认识我了?我是桂云啊!”九大娘又一次直起腰看看我,摇摇头继续捡麦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是九大娘?和原来判若两人了!

听长辈们讲:凡是和九大娘打招呼的人,前面都加一个“九”字,有人称呼她“九嫂”,有人称呼她“九妹”,有人称呼她“九婶儿”,有人称呼她“九大娘”,还有人称呼她“九奶奶”。这些称呼是按年龄和辈份叫的。叫她“九大娘”的人数最多,我也是其中的一个。“九大娘”的称呼里始终有个“九”字,不是因为她的男人排行老“九”,而是因为九大娘在娘家排行老九,乳名就叫“九儿”。

九大娘是十三岁那年嫁到我们村做童养媳的。眼睛大、皮肤白,小嘴向前嘟嘟着,很是让人怜爱。

九大娘的男人比她大30岁。她18岁时,男人已经48岁。据说圆房的那天夜里,九大娘逃了。还没出村又被抓回来了。男人将她反锁在屋里,不给她饭吃。九大娘饿的昏昏沉沉,整天迷迷糊糊的。大她30岁的男人就趁机睡了她,九大娘没有再出逃,只是越发在家里待不住了。每天早早起床就挎上篮子下地割草拾柴。一天只回家吃一次饭。

九大娘不会做女红,割草拾柴是把好手。在田间地头割草,是九大娘心情最好的时候。她给树上的鸟儿说话,给水里的鱼儿唱歌。村里人都说她疯了,走路离着她远远的。她也懒得给人打招呼。无论遇到谁,都板着脸低着头匆匆走过。

过了几个月,九大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打消了想逃走的念头。更何况她的男人得了种怪病,腿肿肚子大,没有多长时间就去世了。九大娘虽然恨男人,但毕竟是怀了他的孩子,每当孩子在肚子里一动一动的时候,九大娘还是想起那个大她30岁的男人。这个孩子出生后,九大娘给他起名“月儿”。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生活。

九大娘还是九大娘。男人没了也没看出她非常悲伤。她依然每天早早起床做饭,吃了饭喂饱孩子交给婆婆,又挎上篮子割草拾柴去了,只是不再和小鸟儿说话,不再随便唱转了腔的歌。

放学后或礼拜六和礼拜天,我也下地割草拾柴。因为手脚笨且年小体弱,到了快该吃饭的时候总是装不满篮子,却又不愿意挎着半篮子草回家。这时候九大娘会走到我身边,不说话也不看我,“唰、唰、唰”,手快的如收割机,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把草篮子帮我填满了。我高兴的背起篮子和九大娘一起回家。每次到了我家门口,九大娘都挥着手让我快快回家,她看着我进了家门以后再回她自己的家。

我和九大娘成了忘年交的好朋友,谁再说九大娘是“疯子”“傻子”,我就和谁打仗。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九大娘的男人走后,她和“月儿”就成了孤儿寡母,很少有人去她家。但是关于九大娘的传言却总是不断。一会儿有人传说九大娘爱偷东西,一会儿又有传说九大娘是假女人,她的“月儿”是讨来的,还有人说九大娘是两性人。更让人气愤的是有人编了有九大娘名字的儿歌到处唱。

九大娘越发沉闷了,对于追着她唱儿歌的那些小孩子,开始的时候还弯腰捡块土坷垃投过去把他们吓跑。后来她不理那些孩子了。

九大娘依然帮我割草,送我回家。母亲也会送给九大娘豆角、南瓜、茄子之类的小礼物作为酬谢。九大娘也不客气,接过后咧嘴笑笑、鞠个躬,扭头就走。九大娘不会做女红,给“月儿”缝制单衣套棉衣的活儿就由我母亲包了下来。两家人相处甚好。

我跟着九大娘割草拾柴进出约伴,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就有人劝告母亲说不要让孩子总和九大娘出出进进的,小心九大娘那个两性人。母亲半信半疑,反问传话的人说:“两性人还能生孩子?她不是生了个“月儿”吗?”。那人被问得哑口无言,嘟噜了一句“不给你说了,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然后低头走掉了。

九大娘被误会为是两性人,是因为她患有重度子宫脱垂的病症。(这事我上了卫校后才懂)这种病多因生产时不合理用力而得。九大娘生月儿时,是自己接生自己断脐带,落下这种病很有可能。

我才不管村里有些人胡乱说些什么呢!就是不明白九大娘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总受别人误会和欺负,她为何也不反抗?问九大娘,她不回答,只是摇摇头就落泪。

后来,我去外村上学,和九大娘很少见面了。礼拜六礼拜天的时候去看她,她总是告诉我她身上有病也有难闻的气味,叫我离她远一点儿,以免难闻的气味熏染了我的衣服遭周围人嫌弃。

再后来我到百里以外的泰安上学,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从河堤上路过,有时候会看到九大娘在堤圈内的河沿边上割草,或者在收割后的麦田里拾麦穗、或者在收割了玉米的地里拾柴火。这时的九大娘已经变得不再认识人。

我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在泰安工作,回老家的次数更少,经常从电话里打听一下九大娘的消息,得到的回答永远是:“还是以前那样。”只到有一天,电话里回复说:九大娘走了,死于败血症。我也停止了询问。据说九大娘如果好好配合,早去院里治疗,她就不会患上败血症而葬送性命。但是她拒绝治疗,总说“活着不如死了好,早死早托生”。

九大娘走了,带着她一生“痛而不能言”的痛苦去了另一个世界。每当一曲题为《九儿》的音乐响起,我都会想起名字也叫“九儿”的九大娘,潸然泪下。


作者简介:张桂云,笔名慈云祥(水云间),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泰安市作协会员,《精短小说》签约作家 ,《中华文学》签约作家 。有诗歌、散文、书评、小说, 见于《齐鲁晚报》《天池小小说》《散文百家》《海外文摘》《中华文学》《天水日报》《海外文摘》《文化艺术报》《井冈文学》《文学百花苑》《新老年》等报刊。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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