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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是个导游，我在虎跳峡徒步的时侯，他带着我走了九个小时。 他是山民，讷言，本分。 离开虎跳峡以后，我没有再跟他联系过，每逢年节他总发祝贺短信来，而我总是无言以对。我愿意象当初我看到的那篇攻略一样在贴子中附上老吴的电话和联系，赞扬老吴是怎样一个朴实可靠的导游。而平日我只是任那些感激埋在心里，不再和他联系。 他是一个抹不去的印迹。 初次见到老吴的时侯，他穿着一件鲜艳的绿T恤，旧军裤，挎着一个水壶，个头不高，很瘦。 因为约好了早上七点钟出发，他走进客栈的时侯我正坐着等他。 他是四点钟骑马过来的。 老吴的样子，和一般的山民都没有区别。 山民也有不本份的。我之所以会在这个客栈等他，就是因为被另一个山民搞混了，前一天中午和老吴约好十一点在桥头等，直到两点多，老吴发消息问我怎么还没到，我才发觉坐错了车。下午六点多，老吴发消息给我说他不想再过来了，他的语气即伤心又愤怒，他说：不要因为你们是城里人就欺负山里人，我没有钱，可我有骨气，这个钱我不赚了。我大惊，也许在老吴的导游记忆里，曾经有人跟他约好了又轻易地失了诺，在这个满是游客和导游的地方，争分夺秒间，也许会彼此失信。老吴因此归咎于城里人对山里人的轻视，因此归咎于我，他的伤心和愤怒即刻刺疼了我，我站在虎跳峡的岸上哭了起来，一边拨打老吴的手机解释。 这个钱，本是微不足道的，几十元一天，需要走九个小时的山路。而且，只带我一个人。 这个钱，在老吴和他的乡亲的心里，真的会成为彼此的隔阂吗？付钱的人，就可以轻视另一个人吗？ 但老吴毕竟还是一个厚道的人。第二天早上，他四点钟从家里骑马来接我。马和老吴一样，精瘦，很温顺的眼睛。从中虎跳返回桥头，有一大段吃力的陡坡，老吴让马驮着我过去。马驮人是要加费的。但老吴没有收钱。九小时的路，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吧，他走得轻松。老吴不大说话，有时侯说一两句，并不为他的山民同胞讳言，说山民里也有坏人，一人行走被山民劫财的事也曾经发生过，惊出我一额的冷汗。 老吴有一个自己的马店。快到桥头的时侯往里一转，就是他的古道马店，我在马店里吃了炒腊肉和炒鸡蛋，他妻子很热情，一脸的笑，跑来跑去张罗。我在太阳下坐着泡了两小时的热水脚——我实在太累了。老吴也坐着休息，有时侯看一眼堂屋。堂屋里坐了四个韩国人，老吴说他的T恤就是以前一个韩国人送的。那件T恤的颜色着实鲜艳。 那些韩国人，会在他的马店住一宿，明天继续走完虎跳峡。老吴有很多韩国和日本客人。接我的头一天，他临时辞掉了两个日本客人。赚他们的钱应该是比赚我的钱更好赚的。 我们起身去赶完最后一段路程的时侯，老吴有点担忧地问我：以后还会不会有那种里通外国的罪名，会不会有人指责他，和这些韩国人日本人有嫌疑？ 他又问我，那些外国人，他们都不用上班的吗？为什么可以常常在外面走，难道他们不用赚钱吗？ 他的神情专注又天真，黑的脸上满布着困惑。 我能怎么回答呢。 实际上我也想问他，问我自己，城里人和山里人是不是隔了一道山一样的距离，在行走的过程里我是不是总是无来由地感受到怜悯？我又凭什么呢？ 我总是记得那一天，在桥头，风尘仆仆的两个人坐在小饮食店里结帐。我给老吴买了一瓶绿茶，问他多少钱，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两天，加上饭钱，这个数。 老吴很倔，又很诚恳。 我拿了他说的数给他。他接过去了。 我们都有诸多的困惑，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作者：任淡如 ▼ 深浅之间有淡庐 隐居于文字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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