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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申向利丨那温暖几代人的煤火啊

 昵称71028402 202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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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暖几代人的煤

  □ 申向利 / 文

北雁南飞,黄叶飘落。最后一丝温暖东躲西藏赖着不想离开,可蛮横强硬的北风“呼呼呼”地跑来把它撵走了。

寒流攻城略地,主宰了整个冬天。一过十月,寒流就认真地酝酿了一场雪。

雪来了!

我听见雪“刷刷刷”地穿过广袤的天空、穿过光秃秃的白杨树枝条,掠过一座座房屋,一颗一颗落下来,直端端地奔赴我的手心。可我手太小,全撒地上了,一会儿地上就一层白。到后来,菜园、田野、远山,全部在皑皑白雪里沦陷。

大白菜已经在小雪节气集体谢幕,只留下了一地的白菜帮子,以极开发的姿态绽放在黑土地上。白雪蒙了一层,白菜帮子成了若隐若现的白莲花。


华北农村广阔的冰天雪地里,我们如不知冷的麻雀,一群一群,一会儿在田野,一会儿又飞进村庄。“麻雀”们露着褐色、红色亦或黄色的小爪子,攒雪、团球,雪球如炮弹在空中疾驰而过,每一次命中,都伴有热烈的欢呼声、以及“敌人”猛烈地反攻。

“爪子”冻得通红通红,也不肯回家。

小军哥就给我们传授暖手的经验:用雪搓。他个子瘦高,手指细又长,呈褐色,只见他弯腰在雪上一抹,顺手抓起一把雪,放手心,两手快速搓动,搓了手心搓手背,不一会儿,手上的雪水化作袅袅热气!

这办法好!我和芸也伸出红色的“爪子”,从雪表面抓了一把雪,真冰啊!但是不敢说,怕他们嫌我俩娇气不带我们玩。我俩咬着牙使劲儿搓,“刺啦”一下,手一阵钻心地疼,低头一看,已“蹭”地冒出一溜血珠子,如一颗颗殷红的石榴籽。手像是针一下一下地扎。

小伙伴们赶紧来哄我,可只一会儿功夫,我们已经又开始愉快地奔跑了。

往往在气温骤降的一个白天,手背就变“厚”了,还长出了一个一个的小肉坑。

晚上,疯不够的我们终于被各自的家长揪回去,娘看着我冻得红肿的手,她的眼睛也红了。

“要有足够的煤就好了。”娘说。

“中!我今晚就走,明天傍晚就回来了。”爹答。

常年烧煤,但一场大雪后的煤显得尤为重要。改革开放之前,家里烧煤要靠爹推着独轮车走几十里路翻沟过岭推回来。

推回了硬邦邦的煤,爹很男人气地说:“放心烧!没了我再推。”拥有了充足的燃煤,就拥有了温暖的冬天、火红的日子。

生活因为煤的到来,一下子变得软玉温香,有滋有味。

炉火旺旺地烧起来,小屋暖洋洋,如三月阳光。煤火台前面有个小火洞,里面有吃食:有时是热乎乎、干筋筋的一个红薯,有时是甜甜软软的一块老月饼,有时只是干焦干焦的一嘴馒头……煤火边,还一定卧了一圈又红又胖的红薯,如煤火的城墙。此时此刻这笼暖和的火,就是我们遭遇寒冷和挫折后最想回到的地方,也是吃饱穿暖后千方百计要冲出的樊笼,这个地方就叫做家,而火,是家的核心。


我坐在煤火台上,湿漉漉的老棉鞋踩在火边焙着,一边烤手一边也没闲着:撩开搁窑的布帘,看到了一块胖乎乎的姜;揭开温锅的盖子,里面就冒出了袅袅水蒸气;仰头,看到个竹篮子,娘不让我动,但我知道里面的秘密:有桃酥饼干;玉米粥在炉火的指挥下,有秩序地翻滚,此起彼伏。丝毫不乱;又向下望了望,煤渣圪道里,有我偷偷泼掉的草药

我龟了的手刚缓过来一点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火边的红薯吃,烫!两只手就来回倒腾着,嘴里还吸着凉气,却舍不得放下,娘笑:“放旁边晾一会不行啊。”我才不呢!吃的就是这个热乎劲儿。温温吞吞,不是我的性格。

一边两手倒替,一边还瞅机会放鼻子底下闻一闻,红薯特有的香、甜,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熰红薯味儿顺着鼻腔进去,再脉络清晰地巡逻到每一处脏腑。香味儿一到,馋虫就被勾了上来,顾不得拭去红薯上那鬻下来的饭渣,只管把熰了的那硬壳揭开,袅袅的热气迎面而来,香味儿更诱人了!

我龇着牙,一点一点品着。娘说:“啃得那星星点点,还不够塞牙缝呢。”我嘻嘻笑了,就学着小伙伴大口大口地吃,嘴边吃出了“毛胡子”,也顾不得,只管把一层层的香甜和热乎吃进记忆里。

“鞋!你的老棉鞋!”我正专心品尝,母亲却大喊。我抬脚一看,一缕青烟正从棉鞋的边儿悠然升起,潇洒自在,不急不躁,淡定又执着,还有套子燃烧后特有的味道,呛着鼻粘膜。这缕青烟腰身舒展,婷婷袅袅,像极了中国画上的古代仕女图,细长细长的身材妖娆成好看的曲线……

“给你说过多少次!天再冷,别踩煤火口,会烧坏鞋。”我急忙把脚歪过来灭火,膝盖却碰掉了锅盖,锅盖“当啷啷”掉在地上,惊了卧在门口的猫,它“喵”一声腾跃而去,在鸡窝上点了一下又上了晒棚;我急忙脱鞋,因用力太猛,坐着的小板凳一歪,差点从煤火台上掉下来。


小小一笼煤火,不仅给我以温暖,也给我立了规矩:做人要严守底线。煤火口就是我的底线。守不住底线,不是引火烧身,就是被迫下台。

娘一大早就去大娘家找辣椒,晚上就熬了辣椒水给我洗手,边洗边嚷:“不要躲!越烫越管用。”

经过滚烫的“洗礼”,冻伤就变得奇痒难耐。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的只是表皮,痒得却在心里。

娘说,痒是好的前奏,我就只好硬生生把泪水憋回去忍着。娘还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一切舒服都以不舒服为前提,一切甜都是用苦换来的。

冬天在红红火苗的跳跃中一闪而过。

春节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起来,爆竹声中,我长大了。生活把我从童年里拉出来,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这笼煤火,给我煮饺子、熬白菜、蒸糖馍、炖粉条……还能在冬天着了凉气的夜晚,从火中夹出一块乏煤球,出水给我喝……一家人从这里获取温暖、汲取能量。

烧煤取暖、做饭,已成过往。

白雪覆盖的田野,漆黑的煤块,通红的火焰,都退成了记忆的地平线,一回头就能看见,却再也到不了。

时间愈久,味愈浓。愈得不到,愈想念。                                                                                     
——  The  End——

申向利  作品散见于《芝兰园》网媒和《安阳晚报》《红旗渠》《红旗渠文学》《蒲公英》等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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