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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良启 | 一九九一年的夏季「原创」

 醉歌文苑 2020-10-20



一九九一年的夏季

  作者:朱良启‖编辑:燕子



我的生命中已度过47个夏季,但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一九九一年的夏季。对我个人而言,那个的夏天所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就像遵义会议对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性一样,是我人生中面临的最大的一个转折点,若不是父亲为我的人生把舵,我的人生也许将会呈现出另外的样子。

当年七月,我参加完高考,回到家中,家中空无一人,都在地里干活,我把行李一放,马上投入到田间劳动中去。父母见了我,只是简单地问一句:“考完了?以后好好帮家里干活吧!”连考得怎样都没有多问一句。不怪他们不关心孩子们的学习,一到夏季,田间管理需要干的农活实在太多了:所有的豆地要锄两遍草,打两到三遍农药;玉米地要除草、匀苗、追施两遍化肥;红薯要翻秧,绿豆要摘角,棉花要打杈,这一切都要人工来做,父母在我们没放假之前自己坚持干,一旦孩子放假全部下地干活,在大家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家长眼里,考试还真不是唯一重要的事,靠劳动有饭吃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样在家里干到八月初,我的身体却出现了毛病,腰腿越来越痛,其实我在高三上学时,腰腿就出现了不好的症状,偶尔一阵疼痛像闪电般的从我的身体掠过,右腿从腰部到脚后跟时不时有麻木的感觉,我开始不以为意,以为是上课坐木长凳时间长了的自然反应。回家时也没有向父母说,怕他们为我担心。但现在一天劳累下来,疼痛明显加剧,不可能是坐出来的毛病,一定是另有隐疾。我只好把实际情况给父母说了。父母让我第二天抽空先找村医看看怎么说,村医询问了症状后,也没说出所以然来,不能断定我得的是什么病,让我先吃一段时间止痛片看看效果。但我的疼痛却越来越重,还是右腿从腰部到脚后跟,就像有人在不断牵扯我的疼痛神经,我坐下痛,躺下痛,半夜也常常被痛醒。

“屋漏偏逢连阴雨”!高考成绩揭晓,当年安徽省的最低分数线是437分,我的成绩是436分,一分之差硬生生地把我挡在高校的大门外。病痛的折磨,落榜的打击对我而言就像夏天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猛袭花草一样,我真真切切地感到生活的残酷无情。我和父母必须马上考虑的现实问题是:我人生的下一步路朝哪里走才有出路?就凭我当时的身体状况,不上学靠出体力生存显然是不可能的;继续求学吧,带着疼痛,我连坐卧都难以忍受,前景堪忧。以前父母劳动回来,即使非常劳累,也有说有笑的,但自从知道我的身体有病之后,笑声就消失了,脸上写满了忧愁。



八月中旬,我的身体还没有好转,整日在家为身体和前途发愁。附近一所小学校长前来我家,跟我和父母商量,想聘请我开学后到小学担任临时代课教师。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教师奇缺,连正式的民办教师都不够,不得不大量聘请一些初高中毕业生临时任教,甚至一所学校里只有一两位学历不高的公办教师,农村教育主要是由一些民办教师和大量的临时聘用代课教师承担起来的。每月工资五六十元,不必付出很多体力,人也体面些。在《平凡的世界》一书中,孙少平当上这一角色后,立刻帮家里解决了不少困难。让全家人很是高兴。这在当时对农村的落榜高中毕业生来说,诱惑力很大,不失为一条出路。刚开始我很高兴,马上同意。但父亲却跟校长说:“这是孩子一生的大事,让我们商量商量再给学校一个回话。”

晚饭后,父母和我仔细地商谈了这件事。父亲认为我不宜去干这工作,虽说教书不是什么大体力活,但也不轻松,站课台,久坐批改作业,带领学生活动......你的身体未必承受得了。还有,现在学校是短缺老师,但再过几年,大批师范生一毕业,还会缺老师吗?那时你往哪里去呢?你没有文凭不可能有转正的机会的。再想想吧!我承认父亲的话有道理,但我坚持认为:教书还是相对轻松的活儿,累了我就休息嘛!学生劳动活动我又不要动,指挥就可以了。至于未来,我可以一边教书,一边自己复习有机会再参加高考。既省了复习的钱,还能挣钱帮家里,我想参加工作。父亲当时没能说服我,母亲觉得我们说的都有道理。带着对明天的美好期待,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连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就在睡得正酣之际,我被推醒了,睁开蒙眬的睡眼一看,父母都站在我的床前。父亲蹲在我床前,轻声对我说:“孩子,我想了一晚上,你还是不能走这条路,它不长久。只是暂时看着有路走,恐怕走着走着就没路了。从长远考虑,你目前最要紧的是先治病,病好了再接着找学校复习参加高考。”母亲也在旁边对我说:“孩子,听你爹的话吧,你爹一整夜都没有睡觉,一直在考虑你的前途,你爹的话更有道理。我给你们做饭,吃过饭让你爹带你去看病。”知道父亲为我的事一夜没睡,我心中一颤,这次,我没有固执己见,同意了父母的安排。



从那天开始,从乡镇医院开始,先后到过县医院、中医院、淮北市医院、中医院以及外地几个医院,父亲陪着我,近地方骑自行车,远地方坐车,没有好转再换,一个一个医院的问诊。还有经人介绍的江湖郎中接骨匠之类的,父亲都带我前去让人治疗。方法有服中成药、西药;针灸、推拿按摩、理疗,让我终生难忘的是电疗,医生把长长的银针刺入我的某些穴位,再通上低压电刺激经脉,痛倒是不痛,就是腿部肌肉控制不住的哆嗦。我有时悲观地想:我能好吗?莫非我这辈子要这样度过吗?就这样拖累家人吗?我一直认为这段经历是我人生最悲催的时光,也一直感到奇怪的是:当时没有一位医生能明确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预期疗效如何,只是笼统地说我的坐骨神经有问题。父母劝我不要担心,说我年轻抵抗力强,这只是腰腿病,一定能治好的。

也许真的如此吧,不知是年轻旺盛而又顽强的生命力起了作用,还是某种疗法起了作用,经过二十多天的治疗,我的疼痛确实减轻了许多,晚上能睡着觉了,但坐久了还是酸痛难忍。高三的复习班已经开学,父亲又和我商量继续读书的事,我愿意回母校复读,但仍担心无法久坐。父亲和我一起去学校,说明我的特殊情况,恳求照顾,毕竟是母校老师,同意给予我特殊的照顾:在教室后面单独放一张课桌,别人都是长条凳,而我则坐一把椅子,母亲用海绵缝了一个厚厚的垫子,垫在下面,以减轻我腿部的压力。就这样我又开始了复读生活。

一年中,我的全部生活就是日复一日,起早睡晚,读书做题。腿痛时有发作,只要还能忍受,我就忍着。那年夏天的经历告诉我:再拼搏一年吧,作为一个农民的后代,没有更好更多的出路可以供我选择!1992年再次参加高考,我超过分数线几分,被淮北煤师院(现为淮北师范大学)录取。不知怎地,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没有特别的惊喜,只是觉得终于摆脱了一个特别沉重的枷锁。

在大学的开学典礼上,国歌奏响,全体肃立的时候,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1991年夏季的经历又历历在目地浮现在眼前!毕业后我顺利走上工作岗位,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明白,我能在这个世界上自立,能养活自己,能回报家人了,父母对我人生的最低期望实现了!多年来,因我工作出色,不断取得各类奖项,一次次站在领奖台上,并在36岁就被评为中学高级教师的时候······1991年夏季的经历也总会一次次浮现在我眼前。更神奇的是,腰腿的疼痛不知何时也悄然离开了我!回首往事,我依然对1991年的那个夏季经历感慨万千,那个夏季让我成熟了很多,挫折和磨难让我更加勇敢地面对生活的考验。柳青说的对: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感谢父母在我的人生关键处给予我正确的人生方向引导,否则我的人生一定会改写。更感谢生活给予我这么多的厚爱!原来阳光总在风雨后!阴霾的背后,藏着一轮粲然一笑的红日!




醉歌

文苑

作者简介:朱良启 ,男,现年47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一百二十余篇,24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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