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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师说 | 当丑陋来临,让我们遮住孩子的眼睛!

 书韵闲话 2020-10-20

昨天的语文课上,我布置了本周的周记,要求学生写“校园文学大赛”的参赛作文,并告诉学生如果选上就要交30元的参评费。这是学校布置的任务,要求每班至少5人以上参赛。开始学生兴趣盎然,当听说要交参评费的时候,有几个学生就开始议论。

有一个学生说:“老师,三十元钱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呢。”我看了一眼他,是一位教师子女。我呵呵笑笑了一声,说:“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项目,我们学校每年每期都参加了这项比赛,我们推选出去的一般都会获奖。还是省里颁发的荣誉证书呢。”然后我就念了一下组织单位的头衔。

就是我们出钱,他们给一张纸。”还是这位同学。语文课堂上,他们一向是言论自由惯了的。

也许这孩子纠结的就是三十元钱买这张纸值还是不值。

我一听,心里凉了下来,获奖证书在这个孩子眼中的地位——一张纸。我们每学期都要组织这样的活动,初二时学生对这种参赛可能会有些微词,但是这一届还在初一啊。我问道:“你们以前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吗?”我想是不是小学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触过这类交钱获证书的比赛,让他们有了这样的认识。学生纷纷说不是的。

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我说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词“世故”,学生茫然的看着我,大概不知道“世故”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又在黑板上写了这个词。看着他们茫然的眼神,我的心愈加悲凉,他们连世故是什么都不知道,却拥有了世故。

午餐时,和一位朋友聊到这件事情。她说:“那我的女儿不会想这么多。”

我也说:“我的儿子也不会这么聪明。”后来一想,觉得“聪明”一词不妥,还是朋友说出了我的感受:“不叫聪明,叫精明,叫精。”

我们的教育怎么啦?让本应该纯洁得像蓝天白云般的孩子变得如此的世俗。

让孩子说出这样惊人的话,也许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眼见为实了。只是,学校本该是神圣的地方啊。如果连学校在他们的眼里都如此粗俗不堪,还有什么不是粗俗的?如果学校都不能相信,不可以相信,他还可以相信谁?长大后,谁又能知道,他们不会功利的看待身边的亲人,甚至父母。

可是这又能怪孩子么?学校本应该是一方净土,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铜臭利用行政的力量污染着这方净土,又何止是作文竞赛呢?学校领导大概也是有苦难言的了。

错不在孩子。教育不就是如此的急功近利么?我想起了我敬重的老师说过的一句话:语文教学有味比有用更好。大意是如此,原话我不记得了。他只是不希望语文全部被考试捆绑,他只是不希望语文太过功利,他说“多用心,少用力。”他明白教育的铜臭迟早会污染到孩子的身上,他大概是希望这个进程能够缓慢一点。

也许,我真正悲凉的就是孩子身上本该拥有的真率的悄然消失。凡事用值还是不值去衡量,那么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么?凡事计算着得失,那样的人生不是太痛苦太漫长了么?

人生是需要一些情怀的,这些情怀也许并不见得有什么可以看得见的物质利益,但是她可以支撑我们度过漫长的人生,而不至于迷失方向。甚至,这些情怀也并不与很多人向往的成功冲突。

我曾借调到机关工作过短暂的一段时间。记得在清水湖召开的一次市级培训会议中,一位部门领导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人生是应该有些情怀的,人生有些时间是用来浪费的。”我听说他是系统内的权威。

那次培训的内容我早忘了,但我记得他这句话,我很欣赏他的这样一种姿态,因为,“任何一种工作,当你能把它做到极致的时候,都是在玩。以玩的心态工作,才能把工作做得出类拔萃登峰造极!才能享受工作,快乐工作!”

也许,比知识更重要的是情怀,更重要的教育的是培养种种情怀。即使不愿意培养,我们至少应该保护孩子的一种天然的情怀。当那些与美好的情怀相左的丑陋来临时,我们无力抗拒,但是我们可以遮住孩子的眼睛。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位母亲带着她的八岁的孩子逛公园,在公园里,她无意中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他的丈夫和一位年轻女子,丈夫用手捏着年轻女子的脸颊,正准备把嘴凑上去。

这位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然后在孩子还没有看到父亲、不明就里的时候带孩子离开了公园。

世界也许不美好,这些不美好作为凡夫俗子的我们似乎无法阻挡和遏制,可是为人师者和为人父母者,是不是可以将孩子的眼睛遮住呢?

即使世界不美好,我们可以让孩子眼中的世界美好一点,让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储蓄足够丰富的美好和温暖,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些美好可以让他去抗衡、去抵御他也许不得不面对的丑陋和苦难。这样他才能在漫长的人生中感受到乐趣,而始终拥有温暖和美好。

丑陋是不必告知孩子的,这是对孩子的保护。教育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种保护,让孩子在受教育的过程中足够变得足够丰富、足够坚强。

当丑陋来临,我们遮住孩子的眼睛,就是让他们始终保持着一种情怀,一种对学校对世界的信任,对学习对生活的热情。

因为,他们还是孩子。

想起李镇西老师说的“把童年还给童年”,这一代孩子,他们被剥夺的岂止是童年啊,还有天真,还有单纯,不也被被剥夺了么?陈丹青曾这样说:“当今教育体制种种表面文章与严格措施删繁就简,不过四句话:将小孩当大人管,将大人当小孩管;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孩子的世故大概就是将小孩当大人管的恶果。

陈丹青还说过这样一句话:“真率是很高的要求。真率也是品德。”可是那是对久入世俗的成年人而言。在孩子的身上,这样的真率在逐渐的消失,就是一种悲哀了,是全社会的悲哀。

让孩子还是孩子吧,保持孩子的天真。让初一的孩子就去计算着“这张纸”花了我三十元钱,值还是不值,实在是太无聊。让一个人从少年开始就学会去计算、去提防,那样的人生实在是太苦楚了。

在心底,我是不欣赏那种少年老成的学生的。这种学生让我想起了最近写到的一个词——早衰。少年老成就是一种灵魂的早衰。

我们不该给予他们这些,社会不该给予他们这些。

我们可以让他明白,我们应该让他明白,荣誉证书不只是一张纸,我们不是为了一张纸。

所以,我说:“同学们,我希望你们用纯洁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看待我们身边的一切。写作是一件多么神圣而有意义的事情啊,用文字记录我们的世界,这是多么有价值的事情。写作获奖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能获奖是你的写作水平的一种展现……”

我想告诉他们这张纸只是一个凭证,更重要的是你的写作的快乐。文凭是一张纸,但比文凭更重要的是求知过程中的快乐、烦恼、失败与成功的体验;房产也是一张纸,但更重要的是温暖的房子中家人的争吵与和谐、喧闹与温存。

这张纸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纸让我们体验了丰富的人生,拥有了人生中很美好的不能被省略的兴趣和情感。

人生不就是一个不断体验的过程么?丰富的体验就是丰富的人生。

不过,我暗中庆幸我的儿子没有早衰。我们一直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美好,我们总是在刻意的遮掩着一些不够美丽的地方。

记得他很小的时候炖鲫鱼给他,他看到鲜活的鲫鱼说:“妈妈,这鱼死了,鱼的妈妈会哭。”我说好,他吃鲫鱼的时候就不会记得,即使偶尔会想起他看到的鱼,我也会这样说:“你吃的鱼是菜市场买的。”他不知道,他看到的鱼也是菜市场买的。

他有悲悯情怀,他保持着这种悲悯情怀。记得他在小学六年级快毕业的时候,一次玩耍时让班上的刘同学把他摔得很严重,打了几天的吊水。当时老师让刘同学的父母出医药费,我因为长期做班主任,都是我妈在照顾她,只记得医药费大概是100多元,然后就没有再问。直到升入初一后的寒假,儿子才告诉我,他并没有让刘同学告诉他的父母,原因是刘同学的爸妈太严格,如果告诉他的爸妈,他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他是用自己的零花钱交的医药费。100多元,对他来说是几个月的零花钱了。

应该说,我是欣赏儿子的。他会为书中的情节而流泪,会为电视中的人物而流泪。我从不认为男子就该流血不流泪,真正的优秀的男子,应该既有担当,又有情怀。真正伟大的男子,应该是既顶天立地,又柔情似水。

其实,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我觉得自己是做得不够的。主要是关注不够,他从幼儿园开始我一直做班主任,他读到初中,我做了十年班主任。我们常常戏谑说他是原生态成长。至今为止,他写的字无法看,用同行的话来说,不像语文老师的孩子写的字,这与他开始写字时我因为忙没有关注他有关的。

但是我与那位母亲一样,当丑陋来临时,我们会遮住孩子的眼睛。我们会让他在该体验美好的情感时,体验到各种美好的情感,在他该保持各种美好的情感时能够保持。让他能储蓄足够多的美好和温暖,以抗衡和抵御他将来不得不面对的丑陋和苦难,而不至于迷失本性,迷失灵魂。

因为真正的幸福,既不是靠近金钱,也不是靠近权势,而是靠近灵魂。

幸福是关乎灵魂的事情。如果我们想起一个名字,心里暖暖的、柔柔的,那不就是幸福吗?如果我们做着一件事情,心里美美的、甜甜的,那不就是幸福吗?如果我们身处一个环境,心里静静的、满满的,那不就是幸福吗?

我们都只是母亲,只是希望孩子幸福而已。

还是回归到教育吧,教育需要过滤,无论是父母的教育还是教师的教育。在乱象丛生的社会面前,我们去掉丑陋,给予他们美好;在纷繁复杂的知识面前,我们去掉芜杂,给予他们精华。

这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情怀;既是教育者的情怀,也是教育者的义务。 

忽然想起《麦田守望者》中的一段话,就让它作为结尾吧。

是啊,在课堂上,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

作者夏峥嵘,湖南省常德市外国语学校正高级(正教授级)语文教师,发表文章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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