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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大家莫言先生的代表作《丰乳肥臀》中，母亲本名鲁璇儿，是一个很美的名字，温婉得不似胶东那块粗粝的土地上应有的名字。 上官鲁氏是不幸之人，是大时代的车轮下一粒微尘。1897年11月巨野教案发生后，德国人派军舰强占了胶州湾，随即整个山东沦为德国的势力范围。1899年9月，旨在实现“我铁路所至之处，即我占地之所及之处”的胶济铁路开工。铁路是舶来品，高密东北乡的老百姓觉得破坏了家乡的风水，于是掀起了轰轰烈烈、此起彼伏的反抗斗争，其实质是正义的反殖民统治。鲁璇儿的亲生父母就这样死在德国人的枪下，其时她尚在襁褓之中。 大姑姑和大姑父收养了鲁璇儿，在五岁上就为她裹脚，教她结网绣花，把她培养成了水灵灵的“娘娘胚子”。民国年间，官府提倡天足运动，鲁璇儿因为不合时宜的小脚嫁给了大栏镇铁匠上官福禄的儿子上官寿喜，从此冠夫姓只称上官鲁氏，闺名再无人提起。  婚后三年，上官鲁氏的肚子都没有动静，尽管她不辞辛劳唯恐出错，依然被牛高马大的婆婆上官吕氏骂成“光吃食不下蛋的废物”，动不动就以“养你这样的吃货干什么”相逼。这还不算，小个子上官寿喜在外懦弱得像个孙子，在家却凶狠得像头狮子，老婆不生孩子，他就不当回事儿了，在上官吕氏的有意怂恿之下，他时常下最狠的手，把老婆打得遍体鳞伤。 可也巧了，高密东北乡的媳妇儿每年夏季麦收之后都要回娘家歇伏天，这一年大姑父领着上官鲁氏去县城妇科医院检查，结果是她身体一切正常，有毛病的是丈夫上官寿喜。她大姑姑本来要去找上官福禄一家算账，临出门却改了主意。当天晚上，她灌了侄女儿几杯酒，让怕老婆的大姑父于大巴掌爬上了上官鲁氏的床。 接下来几年上官鲁氏先后生了七个女儿，老大上官来弟，老二上官招弟，这两个的生父是大姑父于大巴掌。老三上官领弟，父亲是个赊鸭人，他把小鸭子赊给当地老百姓，春天赊鸭，秋天收钱，出了公鸭不要钱，再没有比这公道的买卖了。然而这个公道的人真实身份是土匪密探，借着赊鸭的由头打探消息，然后绑票挣钱。上官鲁氏在捞喂鸭子的螺蛳时迷了路，误打误遇到了赊鸭人。 老四上官想弟，生父是个跑江湖的郎中，他租了上官家的东厢房坐堂看病，上官家向他求生男孩的药。世上当然没有这样的药，何况上官寿喜根本没有生育能力，上官吕氏对郎中充满了好感，两个成就了好事。  日文版 一连生了四个女儿，上官家几乎天天都要虐待儿媳妇上官鲁氏，说不清楚打断了几根棍子后，上官鲁氏怀着对上官家的刻骨仇恨，把自己白送给卖狗肉的高大膘子糟蹋了三天。原因是，有一年听社戏，高大膘子在黑暗中摸过她。这就是老五上官盼弟。 老六上官念弟，生父是三十里外天齐庙的智通和尚。为因上官鲁氏得了一种怪病，只有智通能治。治好婆婆后，上官鲁氏请和尚为自己诊治只生女儿不生儿子的怪病，一来二去，两个话越说越深，好嘛，又到一起去啦。 老七上官求弟，是上官鲁氏在河边割草时，被四个溃兵轮奸所生。 一连生了七个女儿，上官福禄一家全都崩溃了，婆婆上官吕氏大醉一场寻死觅活，丈夫上官寿喜气得像条疯狗，夹起铁匠炉里烧得通红的铁烫在了妻子的脐下三寸……  一版一印 被烫伤的下体腐烂流脓，散发出阵阵恶臭，又兼“哀莫大于心死”，在巨大的痛楚和疲乏之下，上官鲁氏独自搬到了西厢房，原拟默默腐烂，了此残生。但就在一天凌晨，腐烂中的上官鲁氏忽然被一阵钟声唤醒。 原来镇上有座教堂，离上官家不远，钟声就是从教堂里传出来的。 钟声天天入耳，从无一日入心。上官鲁氏陷入了沉醉的宁静，感觉心灵受到了涤荡。屋里的老鼠正在啃咬着她的肉体，屋角的老骡子却在鼓励着她。 她拖着残躯走进了这座近在咫尺却从没进去过的教堂，教堂里的马洛亚牧师正为十多个老太太诵读《马太福音》里圣母玛利亚将要怀生基督的情节，“她将要生一个儿子”。那一瞬间仿佛天人感应，上官鲁氏泪流满面，她喃喃道：“主，我来晚了……” 上官鲁氏就这样信了教，同时也投入了耶稣的代言人马洛亚牧师的怀抱。 马洛亚来自瑞典，对，就是那个颁发诺贝尔奖的瑞典。当上官鲁氏身上的伤疤痊愈后，两人在一片人迹罕至的林中野合了。上官鲁氏眼中流出了感恩戴德的泪水。这是她第一次为男人流泪，她觉得马洛亚是爱她的。  晚清外国传教士 这次野合——也许是很多次野合——当然也让上官鲁氏成功怀孕了。此胎种种异象，首先是父为牧师，母为女奴，感于基督，而孕于深林；第二它是跨国之恋的结晶；第三此胎寄托了上官家三代的热望；第四是上官鲁氏的肚子大得出奇，也坚硬得出奇，上边暴露着弯曲的血管和凹凸不平的花纹；第五是孕期极长，一直怀了十一个月；第七是生孩子这天一早，马洛亚便看到了蜘蛛和喜鹊，蜘蛛是早报喜晚报财，喜鹊预示着喜事。 种种迹象莫不显示此胎降生定然非同凡响，上官鲁氏有一次梦到她怀的是一块冷冰冰的铁块，又有一次梦到怀的是一只遍体斑点的癞蛤蟆。 铁块还能理解，毕竟上官家就是打铁的，铁块意味着是上官寿喜的孩子，因而这个梦在潜意识里可能是对上官家的补偿。 那癞蛤蟆呢？ 上官家的男人确实不够爷们，但用上官吕氏的话来说那是“长不大的驴驹子”，而绝对不是癞蛤蟆，而且铁匠铺里肯定也没有癞蛤蟆，所以这个意象有点奇诡。通过阅读全书，我觉得可能有这么几层意思：  1、预示此子日后迥异常人 古来帝王出生都有异象，几乎都有龙的身影，偏安吴越的钱婆留也是大蜥蜴，哪吒怀了三年零六个月，生下来是个肉球……癞蛤蟆丑是丑了点，但多半也预示了此胎确非一般。 上官鲁氏的大肚皮后来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凤在龙前，这就是老八上官玉女，长得美丽可爱，却是个盲女。龙胎是个男孩，是上官鲁氏最后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儿子，没有上官家血脉的上官家儿子，起名为上官金童。 上官玉女没啥可说之处，上官金童就是主角，中西混血儿，长得特别帅，但却是个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而且还有一个变态的爱好——恋乳厌食症。他迷恋每个女人的乳房，吃奶吃到了十二岁，要不然吃什么都会呕吐。长大后就只剩下了恋乳症，正常的时候少，疯癫的时候多，活成了一个神经病，一个巨婴。 他的迥异常人，不是取得了什么非同一般的成就，而是远比平常人为甚的精神错乱，穷困潦倒。他的一生是个悲剧，像癞蛤蟆一样活着，可谓神憎鬼厌。 2、害怕奸情败露 婴儿上官金童眼里的马洛亚是这副模样：“头顶上的红毛，下巴上的黄毛，鹰嘴一样的大鼻子和那两只闪烁着悲悯蓝光的眼睛”，不得不说这样子很丑，起码不符合中国人的审美。癞蛤蟆也是一样，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它又丑又吓人，要不咱们也不会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儿女长相随爹，上官鲁氏和外国人马洛亚野合生下了两个儿女，最怕的就是他们越长越像马洛亚。一旦奸情败露，强悍的婆婆上官吕氏肯定饶不了她——当她和智通和尚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时，婆婆就差点摔死了六姐上官念弟。  3、怕孩子不成器 马克思说，“我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后来市长纪琼枝评价鹦鹉韩，耿莲莲评价上官金童都不约而同使用了这句话。 马洛亚当然不是龙种，但他确实很帅，这从后来上官金童那令无数女人着迷的相貌可见一斑，而马洛亚也不是啥好好先生，他还与一个回族女人偷情，生下了私生子。作为给了她儿子的男人——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执念——办到了别人没办到的事情的马洛亚在上官鲁氏眼里自然是最优良的龙种，这幸福来得如此不易，唯因如此，她才不由得想孩子以后不成器怎么办？ 而世事就是如此无情，上官金童后来的一事无成证明了他确实就是一个跳蚤或者甚至不如跳蚤。 4、啥意思也没有 也许这就是一处闲笔，上官鲁氏随便那么一想，作者随便那么一写，咱们解读的越多越可笑。 但这就是文学名著的魅力，亦是《丰乳肥臀》这本书的成功。  母亲的史诗 1995年的春天，莫言先生的母亲刚去世不久，在与日俱增的思念之情中，他决定为母亲以及天下母亲写一本书。他在火炉旁奋笔疾书三月余，终于完成了这部被命名为《丰乳肥臀》的巨作的初稿。 何以要起这么一个夺人眼球的名字？ 书中上官鲁氏为了生孩子，先后与八个男人发生关系，但她仍不愧为“当代文学中最伟大的母亲”，有人说读过《丰乳肥臀》就情不自禁想起著名诗人艾青那首诗《大堰河——我的保姆》，“大堰河，为了生活，/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汁之后，/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这三行诗基本上概括了旧中国大地上所有善良而不幸的普通农妇的一生，也是上官鲁氏精炼的一生，更是书名取为《丰乳肥臀》的真正用意。 几乎是必然的，本书面世之后引起了委实不小的争议，但莫言始终坚信： 我写的是一部神圣庄严的作品，我自信当那些辱骂《丰乳肥臀》的人化为灰烬之后，《丰乳肥臀》还会在读者中流传。我相信迟早会有人站出来为《丰乳肥臀》说话，迟早会有公正的读者发现《丰乳肥臀》的价值……  是的，单凭夺人眼球的书名、上官鲁氏那些瞠目结舌的故事、别的女性那些汪洋恣肆的遭遇，很难想象这部作品会与“神圣庄严”这类词语扯上关系。但当您认真地读完这部作品，就会发现作者确实没有骗人，事实上，对这部作品公允的评价应该是这两个字： 史诗。 这是一部媲美《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的史诗性作品，描写了一个以百年为跨度的大时代，它的内在架构，当然是神圣庄严的。事实上，本书发表的当年底就获得了首届“大家文学奖”，后来的事情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了，莫言老先生在2012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垂青，虽然不是单靠《丰乳肥臀》，但的确是《丰乳肥臀》、《红高粱家族》、《生死疲劳》等一系列代表作立下的大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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