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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河(原版)

 三只荆棘鸟 2020-10-21

           父亲的河(原版)
文\小堇

        父亲打来电话说,我想去看看我的河,有时间陪我一起去吗?

去看望父亲的河,没有时间也必须有时间啊。

从市内驱车来到老家村子后面的徒骇河。徒骇河有四百多公里长,可是属于父亲的,也不过只有两三公里。在我们不足200人的小村庄后面,向东西延伸各一公里多。

只是现在,此河非彼河了。现在的河滩里已经栽上了姿态各异的绿化树,种满了规规矩矩姹紫嫣红的观赏花,花间树下,蜿蜒着彩色水泥地砖铺就的图案鲜艳的小路。每隔一段,还会有特意修建的河边小广场,广场四周绿树披拂,鲜花盛开,临水的木栈道古色古香,会将你带到江南,面对滔滔大河,遥想水乡韵致。

是的,人工修建之后,河边越来越美了。可是父亲走在这平坦的小径上,穿行在树丛花丛里,面对着不再清澈的汤汤流水,越看越像一个退休之后来此散步的老人了。这条河,不是父亲的那条河了!

记忆里父亲的河是充满野性的。当第一缕春风吹皱一河柔波,当第一尾鱼跳出水面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当垂柳将长发撩起,当野草在河滩上蓬蓬勃勃地伸胳膊踢腿,当野花泼泼辣辣地在草间引吭高歌,当蜂蝶缠缠绵绵地与花朵缱绻,我少年的父亲赤脚奔跑在河边,春风吹柔了他的心,让他忍不住仰头一声长啸。那个风一样的少年,会是眼前这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吗?

风一样的少年跳上泊在岸边的小木船,撑一支长篙,荡在水中央。将舱内的渔网拎起,向着太阳撒去,网在阳光中散成一片弧,带着一网光线落入河水中。打上来的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鱼,是不是受了那光线的诱惑,争先恐后地挤进了网?在河上打了半辈子鱼的爷爷会乐呵呵地看着年少的父亲将两大篓鱼绑在自行车后座的两边,到城里去卖。卖掉了鱼,买几斤粮食、二尺布、一包盐给奶奶带回来。

当父亲向小时候的我讲起打鱼卖鱼的经历,我常常奇怪地问,没有吃的,为什么不吃鱼?爸爸你是不是傻?鱼多好吃啊!

是啊,鱼多好吃啊!但是,人不能任何时候都吃鱼啊。而且,坐船去捕鱼,多美啊!可是,当父亲第一次带五岁的我登上爷爷造的小船时,摇摇晃晃的小船,距离船舷只有一小手掌的晃得人眼晕的河水,终于使得我大哭起来。父亲笑了,抹掉我的眼泪,将我抱在怀里。可是我的恐惧并没有因此而缓解,更多的眼泪涌出来,并哭喊着要妈妈。父亲皱皱眉,将我送到岸上。

原来,看似好玩的坐船打鱼并没有那么好玩儿。

那是当然。母亲说,你爹啊,就是个吃苦的命。不说别的,就说这打鱼吧。你爷爷在上游下网,你爹在他下面,可是每次你爹逮到的鱼都比你爷爷逮的多,逮的大。你爷爷就不高兴了,网也不愿意让你爹用,更别说船了。你爹就自己买线织网。后来怕你爷爷不高兴,就跑到离你爷爷一里多地的地方去下网。晚上鱼多,可下了网又怕有偷鱼的,夜里他就睡在河滩里。夏天蚊虫咬也就罢了,冬天那个冷啊!不到上大冻,你爹就要跳到水里去下网,还要跳到水里去起网。唉,你爹那么苦,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几张嘴!

是的,父亲养育了我们,父亲用他的河养育了我们,将我们每一个孩子都养得高高壮壮。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这条河的欢歌。

后来,随时掬一捧水就可以解渴的河,慢慢地变了颜色,有了浓重的臭味,河里的鱼虾也翻起了白肚皮。父亲为了我们四个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远走他乡,建砖窑厂,干铁路工程,全国各地跑业务,直到五十岁的那一年,才带着他半辈子的经历和故事,几十年的阅历和经验,回到家乡,回到他的河边,开始打造中国农民的第一个游乐园,成为中国第一个搞旅游的农民。

园子就建在他的河边。从园子建好的那一天起,父亲的河也一天天热闹起来。而随着城市规划进程的推进,父亲的河变成了现在的一条景观河。

所有的人都说,徒骇河越变越美了,滨河大道都成为聊城的一张名片了。可是,我依然怀念父亲的河。

看着滔滔流水,父亲说,还记得你六岁那年跑到家让爸爸赶紧到河里逮大鱼那件事吗?

怎么能不记得!那一年夏天,六岁的我在河边玩,忽然发现河边的水草里有一条和自己差不多长的大鱼,小心脏立刻激动得怦怦乱跳,想下河又不敢,即使下去也抱不动这条鱼。怎么办?怎么办?都快要急死我了!有了,赶紧回家喊爸爸去!于是,我飞跑回家,拉着父亲就往河边跑。父亲边跑边说,傻丫头,你以为大鱼会在那儿等着爸爸吗?

它怎么能不等?它是我发现的!可是它真的没等!等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那儿时,有些搁浅的大鱼早就游走了!于是我趴在父亲怀里失望地大哭起来。

我轻轻地笑起来,为童年那个纯真可爱的傻丫头。可是扭头看着日渐老去的父亲,我终于笑不出来了。时光就像那条大鱼,我以为它会等着我,可是它悄悄溜走了。

好在,父亲的河还在,虽然,它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所以,爹,在未来每一个日子里,让我好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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