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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墅平 我的居所，离穿城而过的长江，约20分钟步程。日常里，去江边走走，看看，已成一种习惯。与长江的约会，是一场深刻的约会。 就像此刻。我在江边，一个人，静静伫立。 风，一阵一阵，从江面上吹来。其实，风，是从更远的远方吹来，携来大自然的气息；然后，又被一条大江亲吻过，染上江水的气息。它吹在江边人的脸上，像母亲宽厚而温柔的手掌，爱怜地摩挲着的那种感觉。它迎着我的身体打开的通道，毫无阻挡地进入鼻息、肺腑，和我进行深度的接触，包括探访最隐秘的灵魂。而我，一点儿不愿拒绝，也无法拒绝…… 阳光洒照下的江面，闪烁着梦幻的粼粼波光；蓝天白云，和两岸青山，将自己的影子，映在其中，像在临镜梳妆。一江水，浩浩荡荡，向前奔淌。天地相接处，依然是一汪碧水，在涌动不息。仿佛浩瀚时空里，只有一条江流。 时光深处里，也是在江边，那些文人骚客情感的闸门，被这一江碧波冲开，然后，他们秀口一张，一首首一阕阙喷吐而出：落在江面，顺着时光漂流而下，被后人一一捡拾，传诵不绝。“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吟诵间，仿佛心底也涌动着一条滚滚江流。 吟诵着，仿佛我溯流而上，和古人一一相逢…… 我来江边，不止于沐风、看景，或者怀古；更要聆听一条江的教诲，接受它的启迪。 当我在清晨里，沿着江边慢跑；浩荡江风，吹拂着我。我感觉我的肉身和灵魂，一起变得轻盈而又自由。在那一刻，我像被一双无形又慈悲的手，卸去了一个凡人心上所有的负荷。长江陪着我，一同奔跑，在透明的时间中奔跑——从懵懂的少年，到成熟的中年；而且，还要一直陪下去。直到我像一颗水滴，从这条时间的过道上蒸发不见。 江流不息，涛声不绝。我仿佛听到，一条大江在反复吟唱着，孔子那句略带惆怅又萦绕千古的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吟唱声，如棒槌，一下一下，敲击着我的心鼓；教我警醒，令我振奋。虽已步入中年，犹不能褪去进取的热情。而长江，就是一个永远的少年，保持着奔跑不休的劲头——携着滚滚时间，向着梦的彼岸，奔跑，奔跑…… 有时，我会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去江边散步。江边，常常人影晃动，显出尘世的熙攘。有些人，在江边打望风景；有些人，在江边拍照留影；有些人，在江边闭目遐思；有些人，在江边捡拾失落的光阴……我则常常独自沿着江流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渐渐地，走出了城市区域，走出了喧哗；却和一条江，相伴而行，走不出彼此。 血色的夕晖，洒落在浩荡的江面上；粼粼波光里，我读到了两句美到令人心醉的唐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其实，我看到了黄昏最动人的模样。此刻，一轮夕阳搁在山梁，如一枚熟透的果实，将落未落。两岸青山，愈发沉默；天地大静唯见江水流淌。我俯下身，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像一抔偶然坠落的光阴。我轻轻闭上双目，却廓开心灵；聆听一条大江，跟我阐释如许不朽主题——“宏大与渺小”“有限与无涯”“短暂与永恒”……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又来到滨江大道外的江边。灿烂的阳光，给一条江和一座城镀上一层金。面前，江水流淌，船来船往；身后，汽车穿梭，行人如潮。跨江大桥上，也是车来车往。半空，依然有鸟儿振翅；更高处，有银鹰轰鸣着飞过。时空里，满是江水一样的流淌——携着一往无前的自信，前行在漫漫的征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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