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古文九十九：​《山海经》之《大荒东经·夔》

《山海经》之《大荒东经·夔》

文/蔡朝阳

正文：

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

这段关于“夔”的描写，出自《山海经》。《山海经》，我们知道，是先秦的一本古籍，里面有很多神神怪怪的传说。比如《夸父逐日》《精卫填海》《共工怒触不周山》等，我们都很熟悉。《山海经》这本书吧，其实挺奇怪的，跟绝大多数中国古代典籍不太一样。因为中国古代的历史典籍，都挺严肃的，每个作者，都被叫做“什么什么子”，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其实阿老师自己到现在也还搞不明白，在不苟言笑的中国古代，居然会有这么一本活泼可爱，乃至荒诞不经的书，实在太奇怪了。

所以你看，在古代，中国的孩子们没有专门的儿童文学看，没有专门为孩子们创作的童话看，就都去喜欢《山海经》。鲁迅写过一篇《阿长与<山海经>》，少年鲁迅，特别渴望一本绘图的《山海经》。这渴慕源自一个远房叔祖，鲁迅在他的书斋里，看见过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花镜》等许多名目很生的书籍。他告诉鲁迅，这里还曾经有过一部绘图的《山海经》，画着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生着翅膀的人，没有头而以两乳当作眼睛的怪物……可惜现在不知道放在那里了。

阿老师小时候也读过《山海经》，但读多了，就觉得无聊。毕竟没有现代的童书和童话好玩啊。

我先来把这段文字解释一下。东海之上有一座山，叫流波山。入海七千里，这个流波山上就有一种怪兽，名字叫夔。样子有点像牛，灰黑色的身体，没有角，一条腿。它从水里出来或者进去，就一定会带来风雨，它的光像日月一样明亮，声音像打雷一样。黄帝得到了它，用夔的皮蒙了一个鼓，用雷兽的骨头作为鼓槌，敲打起来，声音五百里外都听得见。黄帝就用这个鼓，在天下立威。

我们先来说说夔。这段文章里呢，夔是一种怪兽，被黄帝杀了。但其实，夔在中国的古书里，经常会以另外的形象出现。尚书里说，夔是尧时代的乐正。就是掌管音乐的大官。这里，显然，夔是个人，而不是兽。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意思是说，夔，任命你掌管音乐事物，负责教导年轻人，使他们正直温和，宽大而坚毅，刚毅而不粗暴，简约而不傲慢。

那么，夔，到底是人还是兽呢？鲁哀公也问过孔子，哀公问于孔子曰：“吾闻夔一足，信乎？”曰：“夔，人也，何故一足？彼其无他异，而独通于声。尧曰：‘夔一而足矣。’使为乐正。故君子曰：‘虁有一足。’非一足也。”

什么意思啊。鲁哀公问，夔只有一条腿，这是真的吗？孔子就回答，夔是一个人，怎么会是一条腿呢？在神话里，夔被描述成一条腿的怪兽。但是孔子却说，夔一足，不是夔只有一条腿，而是说，夔这个人，能力很强，跟别人无异，但是对音乐特别精通，所以，掌管音乐这件事，夔一个人就足矣。这样，原来神话里的夔，就变成了帝尧时代，能力很强的，主管音乐的官员了。

阿老师之所以要说这些事，是想要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在读中国古书的时候，我们经常发现，在我们中国的历史书里，经常神话和事实不分的。这跟希腊神话、罗马神话，乃至北欧神话，都不一样。所以，我们在读文言文的时候，需要注意区分。

现在，当然我们都认为这是一本神话的集子，兼有历史故事，传说和寓言。但在古代，人们却不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在远古时期，中国人是不分历史和传说的。他们在记录这些山海经里的故事的时候，基本上是当做事实。而其实呢，这倒更像是一本地理书。你看，书名就叫山海经，就是讲山与海的呀。可是为什么里面会有很多神话呢？那也是我们现代人的看法，把这些超越凡人的力量的，叫做神话。古人则认为，这是事实。观念的差别就在这里。古人以神话的方式解释世界，神话就是他们理解世界的方式。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古文课，第一篇，就选一个《山海经》里的神话的原因。共同的神话传说，让我们的先民，有了共同的观念和意识。在民族共同体的建构上，神话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这个意思是说，我们为什么会被称为中华民族，自己认为是华夏民族，那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民族认同，而这个认同，比较早的时候，是由神话来帮助建立的。大家都相信同一个创世传说，相信同一个图腾，同一个故事，那么，我们就是想象的共同体，我们就是具有共同的民族认同的人。

有一个美国学者，叫做本尼迪克特·安德森，他提出了“想象的共同体”这样一个概念。正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想象，我们才是同一个民族。比如，我们都相信，黄帝，是我们共同的祖先，所以，我们都自称是炎黄子孙。这就是民族认同。而我们中国人的创世神话呢，就是女娲造人。

下面我来讲别的民族的故事。

有一个民族的创世神话，也有说造人的故事，是说，神，用6天创造了世界，然后第七天就休息了。我们知道，这是希伯来神话。还有一个创世神话，神想要照着自己的样子来造人，先用木头来造人，但是一阵闪电，击中了木头人，木头人着火了。用这种材质看来不行。接着神又用泥土造人，但是下大雨了，这个泥人又化掉了，这种材质也还是不行。后来，神用玉米面来造人，这下成功了。所以这一族人，肤色也是黄色的。你们猜，这是哪个民族的创世神话呢？你猜不猜得到呢？对了，这是印第安神话。

你看，不同的民族，就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的神话，这些神话体现了人类文明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最近，我的朋友涂志刚先生的乐府文化，出版了一套《讲了100万次的故事》，里面收集了几十个国家和地区的老故事，这些不同的老故事，铸造了不同的地区风格，和民族特色，就像我们中国的神话那样。

好啦，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小朋友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