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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种

 新用户06174j8E 2020-10-23

若喜欢本平台,就点一下上边的卜玉霞天地。 

本期平台给大家欣赏吉林作家孙伟恒的短篇小说《龙种》。好的小说总是让人荡气回肠。



孙维恒简历

孙维恒,吉林松原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参加工作以来,曾历任政工干事、保卫科长、省级报刊编辑部主任、市地税局政务秘书等职。自一九八五年从事文学创作以来,已在全国、省、市级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古典诗词、报告文学二百余万字,并有部分作品获奖。

2006年连续在《中国故事》发表长篇小说《神医》、中篇小说《神枪王》两部作品并获好评;2008年创作的电影剧本《逃出大山的女人》在北京广电中心剧本征集活动中获入围奖;2009年,散文《大哥买车记》在吉林省作协“建国60年征文”中获“三等奖”,小品《减税风波》获文化部艺术中心创作“二等奖”; 2010年有十三部长、中篇小说与起点中文“云中书城”签约;2011年,《逆风草》《虎啸岭风云》等四部长篇小说在大佳网深受读者好评;2012年,有十五部长、中篇小说与真心英雄国际影视公司签约网上阅读、销售……


同时,由长篇小说《虎啸岭风云》录制的百集评书即将在全国百家电台连播,三十集电视连续剧《虎啸岭风云》正在联系投拍中;长篇小说《神医》的评书录制和电视剧改编正在洽谈中;五十集农村题材情景喜剧《玍古屯的玍古事儿》正在联系投拍中,另有《“情人岛”酒吧》、《红门卫士》、《太阳花》、《漂亮寡妇》等五部电影剧本正在联系投拍,诚寻合作……

在创作长篇小说、影视剧本的同时,曾于2009至2011年撰写企业传记和个人传记多部。2013年,曾参与吉林省委宣传部主持、吉林省剧协主办的“吉剧创立六十周年”吉剧老艺术家人物传记的撰稿、编辑等工作……

近期正在创作一部三十集少数民族英雄抗日电视剧《马背上的枪声》;一部三十集关注民生、关注现实的悲情电视剧《山杏儿》,欢迎影视业界朋友联系合作。


孙维恒微信号码 : swh1688888888


小编荐语:

老爷岭来了“大爪子”,乌兰扎木的猪啊,大犍牛啊等一些系列大牲口都遭殃了。面对这一害,乌兰扎木的人们实在一筹莫展。直到他们发现了——发现了火龙驹的,神奇。可是,可是,火龙驹让那些人一顿“形象工程”之后,却再也神奇不起来了。你知道是咋回事么?小说里头,火龙驹象征什么?“形象工程”指的又是什么?

欢迎赏读—— (文后要记着评论啊,嘻嘻嘻!)


短篇小说

龙  种

                                               孙维恒

入冬以来的头场棉花雪下了一宿。山山岭岭,沟沟坎坎,都给雪被裹盖起来。一头苍翠的松和柏,都戴上了洁白的雪冠,山坡沟畔上的红柳,榛条,挣扎着从雪里探出稚弱的枝条,暖在阳光里摇颤。

窝在老爷岭褶皱里的乌兰扎木,也给大雪掩住了往日的丑陋和肮脏,不管是灰黑的屋顶,还是家家大门旁的粪堆和缀满畜禽粪便的村路,一夜间都变成了粉妆玉琢的世界。

被窝里冷寒了一宿的猛子,早晨给阳光唤醒,仍懒在屋里。直到家家烟囱上浓浓黑黑的炊烟渐渐地浅淡下来,又缓缓飘上北山,淡入蓝天一色里,猛子才推开房门,臃肿着一身棉衣,胳肢窝里挟着几盘夹子和套子,打着响嗝儿走出来。一到外面,又急缩短脖子,两手交叉插进袖管,咝咝哈哈地叼起一团白雾。

猛子刚跨出大门,就有几个出来扫雪的邻居和他搭话:

“猛子,上山下套子去啊?”

“这样的大雪天,正是套野鸡、兔子的好时机。猛子,整住了野物儿,得请我们喝二两噢!”……

猛子还没来得及应答邻居的问话,就被眼前一串蹄印惊住,红红的脸上立时变一片寡白。

几个邻居看他死盯着雪地变颜变色的样子,刚要问出了啥事,再一瞅雪地上的蹄印子,话就都在嗓子眼儿处噎住。

“咳,咳,我的天!我家那个火龙驹子——昨儿下晚儿鸡叫头遍的时侯,又是扒槽又是撞门的!闹得我半宿没睡好……”

龚九叔刚走出家门,话音儿就响亮一街。话头仍和往常一样,开口又是他的火龙驹。近二年多来,这已经成为他每天早起和邻居搭话唠喀儿的“开场白”。往常时,只要龚九叔一提火龙驹,无论别人嘴上啣着什么话头都会一齐咬住,陪龚九叔聊开火龙驹的话题。

可是今天,尽管他的嗓门儿同往常一样豁亮,不但没人回应,还给猛子凶凶地叱了一句:“还有闲心扯你那火龙驹呢?你看看那地上是啥!”

龚九叔怔了一下,心里很不满。刚想说什么,再看几个邻居也都呆呵呵望着地上发愣,就顺着猛子的手指处看去——

他也 “嘶哈”倒吸了口冷气:“我的天!这是啥蹄印子?这么大!”

 “啥牲口能有这么大的蹄印子?这是“大爪子”的蹄印子!”猛子斜了他一眼,对龚九叔的无知有些鄙视。

大爪子,是老爷岭一带山民对老虎的别称。这些年,老爷岭一带的老虎已经绝迹,这名字也几乎给山民淡忘了,龚九叔乍一听这名,惊得脑袋一木,看了一眼猛子,又盯住蹄印子细看。

雪地上,一串梅花型的蹄印子,从屯西头进来,向东穿街而过,个个足有二号碗口大。蹄印子里的雪磁实的象冰,映着日色,发出冷森森的寒光,龚九叔不由从心底里抖出一串寒战:“我的天!这就是老虎的蹄印子?这么大!”

龚九叔虽然在乌兰扎木也住了几十年,但只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靠侍弄两垧山田度日,胆小得掉树叶都怕砸破脑袋。平时里在山坡上惊起只飞龙鸟“扑楞”一响都会吓一跳,深山老林子从来没去过,什么野猪老虎熊瞎子光听人们说,老虎的蹄印子,更是头遭儿见着。

猛子弯下腰,很内行的用手拃量了一下蹄印子的大小深浅和跨度,咧咧嘴说:“看蹄印子,这虎得有五、六百斤,身量足有三、四尺高!我打了恁么多年的猎,这大的虎爪印子还是头遭儿见着——咱屯子别想太平了。”说这话时,猛子的脸上长起厚厚一层忧虑。

猛子是乌兰扎木出名的猎手,早先年钻深山老林子,什么野牲口没见过?近些年政府禁猎,枪缴上去了,他也没闲着,还偷偷摸摸地进山,下个套子下个夹子,逮个野鸡兔子什么的,他的话大伙儿都信,都一脸惊愕地看他。

龚九叔还有点儿纳闷儿:“咱这大个屯子,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条狗,这大个野牲口进了屯子,咋就没听见一声儿狗叫呢?”

猛子白了他一眼:“那是老虎!知道不?啥狗敢跟它张狂!别说那些个笨狗子,就连我家‘黑豹’都吓蒙了!今儿早上我起来的时侯,它还死死地趴在窝里,身子软得都站不起来了!屁股后头还拉了一大滩屎。刚才看见这虎爪印子我才明白——‘黑豹’是给这畜牲吓酥骨了!”

龚九叔知道,“黑豹”是猛子养的一条猎犬,浑身上下一碇墨样儿黑,没有半根杂毛。又凶又猛,是猛子狩猎的好帮手。前年跟猛子进山,还咬死过一只老狼呢。

听猛子这么说,人们看着雪地上的爪印子,就像见了那只凶恶的老虎,一个个心惊肉跳。多少年了,老虎几乎成了传说中的故事,没想到,如今不仅重现山林,还大模大样地进了屯子,让人们震惊之余,隐隐预感到一种灾难即将降临了,脸上不禁都现一片忧愁。

龚九叔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惊惊怪怪地叫起来:“我的天!怪不得我那火龙驹子闹槽呢,八成是它听见老虎进屯子的动静了吧?”

龚九叔不合时宜的惊惊咤咤立时惹来一片责怪的目光。猛子刚要叱他几句,突然从屯东头传来张二媳妇撕破喉咙的哭喊——

“这是哪个天杀的贼干的呀!咋把我家的肥猪给偷走了呀……”

张二媳妇的哭嚎声就像响晴天打了个炸雷,震得猛子一怔,急把挑上舌尖的话咬住,跟着大伙儿朝屯东头跑去。

张二家的猪圈紧挨村头道边,是用圆木掺草皮子泥垒的木刻楞,足有一人多高。圈门子也是用椽子搁扒锔子钉成的,还有一根鸽蛋粗的铁闩,搁大铁锁锁着。这些都原封没动,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却没了,圈里只留下几点黑紫的血迹,几个紊乱的梅花形蹄印,其它啥痕迹都没有,就像长翅膀飞了一样。

人们搭眼一看,就明白了。就都劝张二媳妇。

张二媳妇听说,嘶哑的吼骂立时停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人们想劝劝张二媳妇,一时又找不着适当的话,只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呆呆怔怔地发木。

蓦地,从屯子西头传来一声长嘶——

那声音,如龙吟,似虎啸,一串铁锤扣击山石般爆火的蹄音,撕破了乌兰扎木上空的沉寂,惊得人们一愣,一愣……

人们惊愕地掉头去看,就见一匹枣红马扬鬃奓尾,一团火样儿飞奔过来。

龚九叔第一个从呆怔中醒来,急慌慌乍开膀子横住路心,一边骂一边迎着马头跑去:“站住!我的天,站住——你个浑毬儿东西,也没看看啥节骨眼儿,你还敢出来乍乎……”

那马给龚九叔拦住去路,梗着脖子停住。

龚九叔搂住它的脖子,一边爱抚地梳拢着它的鬃毛,一边像给人说话:“乖乖儿,火龙驹,再可不要出来瞎跑啦,屯里来了大爪子啦!”

火龙驹一边用头蹭着龚九叔的前襟,一边用蹄子使劲刨着雪地,又昂起头来,暴瞪起双眼,冲着虎爪印子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那声音雄浑威猛,气势夺人,在小屯的上空汹涌激荡,撞得四山回响。

龚九叔摩挲了一下它的脑门子,嗔怪地骂:“不许叫!乖乖儿,这是你逞能的时侯吗?那可是一只大老虎啊!你以为那是谁家的猫狗儿呢?”

猛子听他絮叨的心烦,就说:“九叔,瞅你磨叨个烦人劲儿,你以为你那火龙驹还敢跟老虎斗势啊——那可是‘狗蹓墙根儿——找(屎)死’呢!”

龚九叔是个老实头,性子又蔫,又绵,你叱他,骂他,都不会恼,就是不许谁说火龙驹一句孬话。听猛子这么说,就有些生气,说:“猛子你会不会说个话,是我招你了还是火龙驹惹着你啦?你这么血淋淋地咒枉它?你好歹也是咱屯叫得响儿的猎手,有能耐去找那虎斗势斗势,也算给咱乌兰扎木除了一害!”

猛子给龚九叔的话激起一股英雄豪气:“九叔你还别说这话!可惜我那猎枪给政府缴上去了,要不,我还真想去试巴试巴!不像你,树叶掉下来都怕砸漏脑袋,马一叫都把你吓成那样——要是真见了老虎,还不把你吓尿裤子喽!”

龚九叔嘴笨,也不敢跟猛子斗嘴,怕伤了邻里间的和气。只好忍着气,拉住火龙驹的鬃毛,哄弄着把它往回里领。

可是,一向温顺听话的火龙驹还犟头犟脑,梗着脖子不愿回去。

这时,九婶也打家里追过来,老两口子相帮着,一个前边拉,一个后边推着屁股,骂着,哄着,那马才极不情愿地掉过头,一步一挪地往回里走。

龚九步拉着马一走,街上立时冷清了许多。人们的心绪都灰暗暗的,大街上的积雪也没心去扫了,一个个闷声不响地退回家,紧关上大门,然后就都在自家院子里忙活起来,猪羊鸡鸭的窝圈全搬大石头抵住,牛棚马厩用椽子密密地栅起来,拿铁丝拧得钉帮铁牢,防备着老虎再来。

一天,  就这样在人们的惊慌忙乱中悄悄溜走,天很快又黑了下来。

天黑一层,人们心里的恐慌就长厚一层……

天黑得严实了,人们的心就都给恐惧裹住。家家都牢牢拴上门,躺在被窝里睡不着,就支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风吹草响,都会吓一大跳。

又一个漫长难捱的冬夜,在人们的惊惧恐慌中度过。

当太阳爬上柳梢的时侯,屯人才纷纷打开房门,查看家里牲畜没有缺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回原处。

可是,就在人们以为这一夜已经平安度过的时侯,忽然从猛子家传出掏狼窝样儿的哭声。

猛子家在屯西头,院围子全是用一掐多粗的柞木杆子一根挨一根栅成的,有一人多高,上头还削着尖,像一排密密麻麻的枪头。昨儿下晚,猛子料着那畜牲还会来,也怕那畜牲不睁眼窜到他家,就把大犍牛锁进了仓房,还把扎枪磨得锋快,放在顺手的地方,才合衣躺下。还不放心,就支着耳朵听,直到鸡叫头遍才朦朦胧胧睡去,忽听屋外“扑腾”一响,心一迭劲儿惊醒过来,就见一条硕大的黑影已跃进院心朝仓房蹿去,只一扑,一寸多厚的红松板门“哗啦”一响就纸样碎裂开,紧接着传出大犍牛的一声惨哞……

整个过程,猛子全看在了眼里,可就是身子不能动,脑袋也木了,手脚都软瘫成干瘪的尿脬……直到那黑影从仓房里摇摇摆摆走出来,又一跃跳出院去,脑袋才咔哒一响透出点儿灵光,想伸手去抓扎枪,手仍抖得像发疟子,想挪动一下身子,又给媳妇死死抱住……

一直耗到天亮,两口子才抖抖索索地出屋看。就见“黑豹”已扁扁地死在窝里,大犍牛长拖拖地躺在仓房地上,半面身子没有了一丝血肉,白森森地亮着骨头架子……

猛子家遭此大害,全屯子又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中。太阳还没落山,家家就圈猪锁狗,牛马都锁进了人住的屋,还把些刀刀叉叉放在手边,防备那畜牲万一闯进屋,好跟它死拼。只把鸡鸭鹅圈在外面,意思是给那畜牲留下点儿吃食,希望它给别的活物赏赐一分平安。天一黑,人们就都偎进炕里,大气儿不敢出,整个乌兰扎木陷入了一片沉沉的死寂。

龚九叔家就在猛子家的隔院。昨夜里,他迷朦中给马闹圈的声音惊醒,就听那院传出一声牛叫,急爬起扒窗去看,院子里啥也没有。他不敢出去,就在屋里喝叱:“我的活祖宗,你又胡作个啥啊?看我明个儿咋收拾你……”骂了一会儿,那马消停了些,他才钻回被窝,还不敢睡。直到天光大亮,刚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就听那院猛子媳妇哭,过去一看,才知道昨夜那畜牲又来了。回来就跟九婶说:“昨儿下晚,得亏我骂了火龙驹子一顿,它才老实了点儿——我猜着,准是猛子家那牛瞎叫,才把那畜牲招去的!你说,咱火龙驹子再恁么闹腾,可怎么得了……”九婶想了想说:“那就搁屋里来吧。咱俩就坐跟前看着,咱火龙驹听话,也许就不闹腾了。咱这院没动静儿,那畜牲再来,也就奔别人家去了。”老两口子说干就干,挖坑埋桩,挪槽进屋。天刚擦黑儿,就把马拉进了屋,特地给它拴了一道脖扣,门上还加了两道铁挂,又把磨得锋快的开山斧放到手边,这才搬个凳子,放心地坐到马槽跟前,拧上一锅子蛤蟆头抽着,看马安安静静地吃草,心里就涌起一股蜜样儿的馨甜。

九叔这马,刚交四岁,长得一身好骨架。毛色就像刚出炉的火炭,没有半根杂毛,就像裹着一匹大红缎子,闪闪发亮。特别是那头颈上的鬃鬣长及腿畔,金丝银线般,猎猎纷披,耀日生辉,配着那条长长的金色马尾,跑动起来,就像一团烈焰在飞。但这马,虽然长得龙威虎猛,性情却极温顺,自打生下来就没带过一天笼头。不论女人孩子,谁都可以驭使它,就是小孩子摸它的蹄子拍它的胯骨都不动一动。二岁子那年就开始跟龚九叔上山下田,驾车拉犁,行如风,止如闸,不用鞭策,连个辙号儿都不会错。满屯子人都说,这马仁义,通人性。人见人爱,都叫它火龙驹,龚九叔更是宝贝得像儿子。

龚九叔拧上第五锅子烟的时侯,外面就响起了第一遍鸡叫。九叔看看窗外,三星已爬上了屋顶,再看看火龙驹,正安谥地翕合着眼睛,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他的心就多了几分安然。便推推依偎在身旁的九婶,说:“今儿晚上它挺老实,看样子没事了。都鸡叫头遍了,你去炕上眯会儿吧,我个人看着就行了。”

九婶听说,就揉着干涩的眼睛,打着哈欠站起来:“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去睡会儿,一会儿再来换你,总这么熬谁抗得住……”

九婶一句话没完,就见火龙驹鬃鬣陡地一奓,两眼刷地瞪得溜圆,射出两道蓝幽幽的凶光,蓦地仰天一声长嘶,九婶吓得“妈呀”一声,身子一摇一晃摔倒在灰堆里。

龚九叔没有防备,冷然吃这一吓,手一哆嗦,一直抓在手里的开山斧“铛啷”倒在地上。老两口子怔呵地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忽听外面传来“呜……”地一声虎啸,震得屋顶一颤,接着“扑腾”一响,像是什么东西跳进院来。

此时的龚九叔虽然腿脚不听使唤,心路还管用,猜到准是那畜牲闯到他家来了。人到这节骨眼儿,也就顾不上怕了,厄运的陡地降临激起九叔一股子急劲,哈腰抓起开山斧,拔腿就想往外冲。可还没等他挪动脚步,就见火龙驹脖子一摆,身子往后一坐,“咔嘣”一声,鸡蛋粗的脖扣绳齐根儿挣断。就在他一愣神儿的功夫,火龙驹已冲过来把他撞倒,“哗啦”一声撞烂房门,一道火光蹿了出去。伴着一阵沉雷闷鼓般的踢踏声,外面传来一声虎吼,一声马鸣,震得房盖几乎坍塌下来……

九婶哀嚎了一声:“我那火龙驹哟——”坐那儿哭叫起来……

龚九叔的心都碎了。想站起来冲出去,可身子不给心做劲,胳膊腿儿软得像面条,耳听着外面的马嘶虎吼,越响越急,渐去渐远,一股急气直冲头顶,脑袋一木,啥也不知道了……

一大清早,屯邻听说火龙驹给那虎弄走了,龚九叔一股急火儿躺倒在炕上,就一窝蜂涌来探望,屋里屋外飘荡起一声声叹息。有人惋惜那马,说多仁义的马,又温顺,又通人性,说没就没了……唉,它这准是为了救九叔啊!有人就劝九叔,说马没了就没了吧,事摊到头上了,心就得往开处想,再把你忧愁个好歹的,就更划不来了。任人怎么劝,龚九叔只仰巴颏儿望着房笆,定着眼珠一声不出。九婶愁得直劲儿地哭,闹得一帮娘们儿陪她抹眼泪。

到底还是猛子年轻,胆气也大些。尽管家里也遭了事,心性一点儿没乱。说:“看九叔家造成这样,咱们总这么瞅也不是个事。你们年岁大的搁家,把这屋收拾收拾,该修的修,该整的整。年轻的跟我来几个,都拿上应手的家什,咱们码着脚踪,上山去找找火龙驹,不管是好是歹,九叔他心也就落底了。”

听猛子一说,人们才想到应该做点儿什么,就都按他说的忙活起来,还有人做来热汤面,劝老两口子吃点儿。说火龙驹那么龙性,没准老虎也降服不住它,兴许猛子他们还能把它找回来呢。龚九叔任谁咋劝,就是躺着不动。九婶虽然惦着那马,啥也吃不下,听着大伙儿的劝,心里还升起一线希望,就又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絮叨起火龙驹的许多好处来。

太阳偏西的时侯,猛子他们才打山上回来。九婶眼见他空着手,心一翻个儿,情知没了指望,还虚着心问。猛子说,他们几个码着火龙驹的脚踪,一直往前找,因为山风大,脚印都淤平了,等找到西山边上,就啥也码不着了,只好回来了。

九婶没听完眼泪就下来了,说:“我说找也是白找吗。它再龙性也终究是匹马呀,可怜我那火龙驹啊……”

再看龚九叔,躺那儿就比死人多口气,又都七嘴八舌地劝九婶可别哭啦,我九叔这人老实,心窄巴,你再这么哭他不就更没活路了吗?真要把他急个好歹的,往后这日子可咋过呀!九婶说,我早先就说,这马太仁义,太通人性了,这不是好事。啥玩艺太好过了头都没有好下梢儿,劝他赶早儿把这马卖了,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说啥也捨不得。这下咋样?是不打我的话儿来啦?你说这老死鬼呀……这马就是他的命根子,马没了就赶上要他命了。唉唉唉,他要有个好歹的,我也就不活啦……九婶哭着数叨着,闹得大伙心里都不得劲儿,咋劝也不好,又都拿眼去看猛子。

猛子急得满屋地直转磨磨儿没咒念,只好拿捂耳朵偷铃铛的话,哄骗九婶也哄骗自己。说要不等明天,我再约几个人上山去看看,那大个马咋说它也吞不下去,既便找不着活的回来,尸首骨头总还兴许找着吧?他这话等于白说,闹得九婶哭得更厉害了。

满屋人正给九婶哭闹得不知咋办好,这时就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嘚儿嘚儿”的清脆踩响一街。猛子耳灵眼尖,不由一惊一喜,急诧诧地“妈呀——”一声,人已经蹿出屋去。

人们给他闹得一愣神儿,抬眼朝外一看,也都“妈呀”一声:“九婶快看,火龙驹回来啦!”

九婶还没返过劲儿来,龚九叔一听“火龙驹”三个字,就像从恶梦中突然醒来,呼地坐起,朝外一看,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叫了一声:“我的乖乖儿,你可要了我的老命喽!”人已滚跌掉地上。

等人们踢踢沓沓跟着龚九叔跑出屋,火龙驹已经撞开大门跑进院来,一边抖擞着长长鬃鬣,一边“咴儿咴儿”叫着,把脸温顺地贴上摇摇欲倒的龚九叔,在他胸前亲昵地蹭着。

龚九叔紧紧抱住火龙驹的脖子,像抚爱女儿的秀发一样摩挲着它的鬃毛,就觉触手冰冰凉凉如同握着一把水草,心一惊,忙用袄袖子擦擦模糊的眼睛,就见火龙驹浑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都擀了毡。龚九叔的眼泪就又下来了:“我的乖乖儿,你这是咋啦,咋累成这样?”又回头冲傻在一旁的九婶吼喝,“你个老擓,还傻愣着干啥?快去泡升小米——咱火龙驹啥时出过这大力?得好好补养补养!”

火龙驹回来了,猛子和大伙儿的心也都落了地,一直看着龚九叔和九婶忙忙活活把马拉进屋里喂上,这时天也快黑了,大伙儿才离离拉拉地散去。

冬天昼短,太阳一落山,天很快就大黑下来。这回龚九叔更不敢大意,先找一根更粗的脖扣绳把马拴住,又拿毛巾把它浑身的鬃毛一点一点擦干,搓散,一切都弄妥贴了,这才在马槽前坐下来,拧上一锅子烟抽着,看着马安安静静地吃草,吃得有滋有味地,心说:“今儿下晚,我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再跑了!”

夜,又渐渐地深沉下来。龚九叔一边抽着烟,一边不错眼珠儿地看着火龙驹。随着烟锅里的火光时时灭灭,恍恍惚惚中,他仿佛正走在山田里,火龙驹拉着犁走在前面,他扶着犁把后面跟着,小苗青青嫩嫩的,铺满了山坡,太阳暖洋洋地当头照着,白云棉花絮一样,在蓝天上悠悠地飘,那份惬意,那份舒坦,让他心醉……忽然,不知从远天传来一声什么东西呜叫,就见火龙驹陡地仰天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疯跑起来。龚九叔想拽,拽不住,想喊,喊不出声,正着急,就听“哗啦”一声大响,一团黑影倒山样朝他压过来……

龚九叔“啊呀”一声惊叫把自己吓醒,猛睁开眼,就见火龙驹已经箭一般射出屋去,粗粗的脖扣绳不知什么时侯已被咬断,死蛇一样挂在木桩上。

龚九叔挣起身追了出去,外面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一串马蹄声擂鼓般渐去渐远,很快就消失在呜呜山响的夜风中。他脑袋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两腿一软摔倒地上:“我的天——火龙驹子,你这是疯了咋的啊!你可要了我的命啦……”

龚九叔的一声声哀嚎,就像一颗炸弹震碎子深沉的黑夜,惊起睡梦中的屯邻,纷纷爬出热被窝,抿着袄襟缩着脖子跑过来看,才知道火龙驹听见虎叫又跑出去了。大伙儿就又一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说这马是中了啥邪咋的?咋一听见虎叫就往外跑呢?是不这虎是专门为它来的呀?听了这话,就有人举一反三,说凡事凡物太出奇了就不是好事,没听人说物奇出妖怪吗?这马生来就精灵古怪的,九叔却拿着当个宝贝似的,大家也都以为它龙性,仁义,通人性,岂不知竟是个怪物,这老虎说不定就是它招来的呢!

龚九叔心疼得难受,更不愿听这话,有心强辩几句,又一想人家说得也不是没道理。老爷岭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老虎啦,为啥它刚刚长大,这老虎咋就来了呢?这事他想不明白,也说不明白,就哭咧咧地骂,说这个该死的畜牲啊,我天天好草好料地喂养它,没成想把你养大了,反倒给我惹祸!

猛子也披着皮袄过来了,说九叔你别磨叨了,这事的确有点儿怪,可究竟咋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你光埋怨有啥用?我琢磨着,如果火龙驹回来,明天听见老虎叫它再跑,这里头就肯定有事了。到时侯咱们大伙儿约齐了,跟上它去看看,不就啥都明白啦?

大伙儿都认为猛子的话有道理,唯独龚九叔心里划浑儿。他认为,马跟老虎是两类畜牲,遇着老虎,逃命还来不及呢,它咋会听老虎的叫呢?再说,它要真的跟了老虎去,哪还能回得来啊!

出乎龚九叔的预料,太阳刚偏西,火龙驹又通身是汗地回来了!他看着心爱的马,想想大伙儿说的那些话,又是心疼,又是气恨,从没捨得捅过它一手指头,这回竟破例拍了它两巴掌,骂:“浑毬儿东西!你得啥魔症了咋的?惹得人瞎三道四地说闲话,让我跟着你操心!”打完了又心疼,就把马往屋里拉。可这回,无论他咋拽,咋哄,那马犟头犟脑地,就是不进屋,竟自己走回马厩里,站那儿呼呼喘粗气。龚九叔拗不过,只好搬出马槽来,一边精草细料地喂,一边絮絮叨叨地骂。猛子听说火龙驹回来了,又过来叮嘱龚九叔:“这事出得太邪性,你无论如何得听我一回。我都和大伙儿说好了,今儿下晚无论如何得把这事整明白喽!”

龚九叔也想把事整明白了。一是心疼火龙驹,二是不想在屯邻跟前落埋怨,就依着猛子的话。夜里喂饱马,就坐炕上抽着烟,一眼不眨地盯着马厩,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果不其然!又是鸡叫头遍的时侯,西山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虎啸。像是回应虎的呼叫,火龙驹也是一声长嘶,箭似地从马厩里蹿出来,撞开大门跑了出去,一串清脆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

龚九叔急忙跑出屋大喊猛子。

猛子来了,随后,一些年轻力壮的屯邻也来了,手里都拿着应手家什,打着手电,点着松木明子,个个一脸严肃,一脸紧张,如临大敌。龚九叔见这阵势,胆气也壮了起来,扛起开山斧,跟在大伙儿的后面,一步步朝西山走去。

 冬夜的凌晨时分,最冷,山里人都管这叫“鬼呲牙”。走在山道上,风在树梢上尖叫,脚下的雪壳子“咯吱咯吱”作响,天上的寒星在瑟瑟发抖,两旁黑森森的老林子挤压过来,龚九叔的心也在腔子里一阵阵紧缩,不时抖出一串哆嗦。直到东天亮起一抹鱼肚白,山山岭岭都露出了模样,才觉出自己已通身是汗,再看那些人一个也都成了雪人,仍吭吭哧哧地往山上爬。

上到西山的时侯,天已经大亮。一轮红日从林子梢上升起,圆圆的,像一块刚出炉的铁饼,大地上多了一层暖意,心里的恐惧也减了几分。再看雪地上的马蹄印子,又转过山梁,朝一条山沟奔去。猛子四周撒目了一眼,又朝一块山坡望去,就见那上满是黑黑黄黄的脏雪,上面的榛棵荆棘蒿草啥的全都扑腾平了,在一片白雪皑皑中格外显眼。他看了一会儿,就咧咧嘴,很内行地说:“这准是什么野牲口争地盘儿糟害的。那年我亲眼见一头野猪和熊瞎子争山头,把整个山包子上的树全都连根拔了……”

猛子还待往下说,忽听龚九叔惊叱叱地叫起来:“我的天!快!快!火,火……”猛子和众人一怔,顺着九叔手指的方向看去,立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峁上,火龙驹披一身霞光,四条腿石柱样钉在地上,脖子弯成弓形,扬鬃奓尾,燃烧成一团烈焰,龙目彪彪,凶光如炬,那条平日用来驱赶蚊虻苍蝇的尾巴,此时高高地扬起,根根尾毛变得像铁线钢丝一般。在它的前面,一只身长足有六、七尺,色彩斑斓的猛虎正慢慢悠悠地从林子里走出来,浑身黄缎子样的皮毛嵌着油黑的纹络,映着太阳,闪一片金光,仰天一吼,震得四周树梢直颤。只一跃,就扑到火龙驹的跟前。

再看火龙驹,哪里还像一匹马,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头猛兽,忽地一个虎跃,两只前蹄猛地朝虎头刨去。

那虎也不示弱,侧身一纵,已跳到火龙驹的身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忽地凌空跃起,扑向火龙驹的脊背……

龚九叔的心陡地缩成团。张大嘴巴想喊,却发不出声。他听猛子说过,老虎这一招最毒,要是给它扑上,火龙驹就完了!

可是再看,就见火龙驹前蹄还没落地,两只后蹄已飞快踢出,那虎躲不及,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嗷儿”地吼叫一声,滚出一丈多远。

龚九叔终于喊出一声“我的天”人就稀泥般瘫坐地上。只觉满眼都是火龙驹鬃鬣飙飏的身影和翻飞闪亮的马蹄,一条尾巴横扫竖劈,搅得脏雪纷飞,尘沙乱舞,小小的山峁上,只见红黄两团影子乱转,已分不清哪是虎,哪是马……

猛子等人也都给这场面惊怔住了,戳在那儿,愣怔成了一截截木桩。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听那虎发出一声怪吼,山峁上,两团影子立时分开。等人们从呆怔中醒来,就见那虎已经一瘸一拐地蹿回山林,只剩火龙驹高高地站在山峁上,刷刷地抖擞着鬃毛,蓦地仰天一声长嘶,然后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又向前跑了几步,才抹转身子朝这边跑过来。

龚九叔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原处,迎上去一把抱住马头,嘴里不住“乖乖儿肉肉儿”地叫,喜的老泪纵横。人们像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把火龙驹围在当中,摸摸拍拍地,簇拥着它回到屯子。一时间,火龙驹斗虎的事,风一样传遍乌兰扎木,罩在人们心头多天的阴影终于云消雾散,又都喜兴洋洋地夸赞起火龙驹来。有的人还端来小米、黄豆,要龚九叔好好犒劳犒劳火龙驹,说多亏这马给咱们制住了老虎,不然,不定谁家的牲畜还得遭祸害。九叔你不要捨不得,大家伙儿帮你供它料,一定要把它喂得棒棒儿地!赶明儿一脚踢死那畜牲,也彻底给咱乌兰扎木除了这个大害!

火龙驹成了“英雄”,龚九叔跟着得意,九婶也觉着露脸,心里格外高兴。可是看着那马的鬃毛和尾子水洗似地都擀了毡,又心疼得不行。就跟九叔说:“把火龙驹这鬃毛剪剪吧,再跟老虎打架也利落些。”

龚九叔怔了一下,想了想说:“可是,剪了,就不好看了……”

九婶说:“除了好看还有啥用?没那些累赘,兴许早把老虎斗败了呢!”

龚九叔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好看的东西不一定有用,添了累赘反倒不好。就忙三火四地吃完饭,抄起剪子到马厩,让九婶拿手电照着,像妈妈给小女儿修剪头发一样,把火龙驹的鬃毛修剪成一弯弓月形,把尾毛也修理成短短细细的一绺,完事又左端详右看看,的确清爽了许多,就对九婶的建议很满意。心说这下可好了,明天若是能把老虎战败,也算是全屯子人除了一个大害!这么想着,心里就升起一团高兴。又给马添了回草,才回屋睡觉去了。

几天的操心劳累,龚九叔脑袋一挨枕头就打起了呼噜。直到第二天太阳冒红儿才懵懵懂懂醒来,到外面一看,火龙驹已经不在,就知道它准又是跟老虎打架去了。再看马厩里散落一地的鬃毛尾丝,心里又为昨下晚儿的“杰作”涌动起一团得意。于是倒背起手,摇摇摆摆地走到街上,迎面碰见正走过来的猛子,就大声说:“猛子,火龙驹子又蹽啦!”

猛子说:“不用说,我就猜着它必得去的。野牲口打仗比人还蝎虎,不分个胜负绝不会罢休,不知道这回火龙驹能咋样。”

龚九叔得意地一摆头:“你放心,这回它指定能把老虎干趴下!你就瞧好儿吧!”龚九叔说这话时,张扬着一脸的神秘。

太阳刚偏西,龚九叔就跑到屯头眺望,等待着胜利归来的火龙驹。起初时他很有耐心,还不时哼几句不成腔调的小曲儿。直到太阳快落山了,还不见火龙驹回来,耐心渐渐磨没了,心里的焦灼就长厚厚一层老茧,肚子也空落落地难受,才想到是该吃晚饭的时侯了。

这时九婶也歪歪拐拐地来了,说:“饭都做好半天了,你咋还不加去吃饭?”

龚九叔说:“再等会儿吧,说不定就回来了。人都饿了,火龙驹都一天没吃草了,不定饿成啥样了呢。”

九婶说可不是吗,就也站住脚陪着龚九叔等。

西天上的太阳一点一点儿给山嘴子吞下去,老两口子望着,惦着,盼着,幻想着火龙驹会突然从太阳落山的地方一跃就跳出来,然后撒着欢儿朝他们飞跑过来,还“咴儿咴儿”地叫着。可是,眼见西天那抹残霞都给山影收尽,天色已经大黑下来,还是不见火龙驹的踪影,龚九叔就焦燥地骂起来:“这浑毬儿东西,咋着也该回来吃口草啊!这样干,不累坏也得饿坏了啊!”

九婶说:“也许是在山上找草吃了呢?吃饱了又接着跟老虎斗呢,咱也先回家吃口饭再来吧?”

龚九叔瞪了一眼九婶:“你脑袋是装稀饭的?这大的雪,山上哪来的草啊!”

九婶说:“那也不能老这么傻等啊!它又不是找不着家,没准儿,这会儿它已经从别的岔道儿回家了呢?”

龚九叔觉着身子都发木了,又看看天,夜幕已经拉严,四周的景物全给黑暗包裹起来了。想想九婶的话也有理,这才几步一回头地朝家走。到家一看,院里仍静悄悄的,哪来火龙驹的影子?心就有些不安起来,急忙扒了几口饭,又跑出去看,还是没有。眼看小半夜了,只好回屋闷头抽烟,心却惦着火龙驹,躺那儿睡不着,还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稍有一点响动,就要跑出去看看,闹得一宿没睡觉。第二天一大早,龚九叔就跑去找猛子:“火龙驹一宿没回来!会不会出啥事啊?你快找几个人,咱们上山去看看吧!”

猛子忙去找了几个年轻人,跟着龚九叔进了西山,来到上次看见火龙驹和老虎打架的地方,远远就见火龙驹趴卧在高高的山峁上,像一堆燃烧过劲的火炭,映着日光,亮一抹暗红。等人们走近再看,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火龙驹四蹄蜷卧趴在雪地上,脖子上有一道刀割样儿的口子,颈下的血水已经凝结成一大块冰砣,像柱在雪地上的一块鸡血石。马头仍不屈地昂着,两眼瞪得彪圆,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前方……

龚九叔哀哀地叫了一声:“我的火龙驹啊……”就一头栽进了脚下的脏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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