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爹，我回来了；妈，我错了

我让老公买了票，我决定回家去。不管我妈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老公问我：“最早是凌晨的票，行不行？”

我说：“行。”

3月21号，凌晨，我就坐火车出发了。

等到了昌黎，就是九点了。

也正好，我很快找到了回新集的车，竟然还是马上就能走。

我真是太幸运了。

我的心，早就飞到了我那逼仄的凌乱的家中去了。

我二表姐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到新集就告诉她，她好来接我。但，我没有。我打了个私人黑出租，直接奔家里了。

下车的时候，一个本家婶婶看到我，说道：“金霞回来了？你妈又扯票（撒谎）吧？”

我附和着说道：“嗯，尽扯票。”可是，我的心里却是反感的。

我妈给我开门。我妈还是老样子。头发乱乱的，衣服脏脏的。

狗吠得厉害。

我家的羊生了两只小羊。我家的牛也生了一头小牛。

爹，我回来了，妈，我错了。

我妈没有什么话。进屋，给我爹喂吃的。

我把老公给我买的让路上吃却没有吃的酸奶拿出来，把蛋糕拿出来。爹像个小孩子。我把酸奶的袋子咬破，塞到爹的嘴里。爹瘪着嘴巴，他吸酸奶的样子真像个婴儿。爹的眼神是浑浊的，眼睛也是小小的。我想起壮年的爹，那般的魁梧壮实。可是，现在，爹是个婴儿般的瘦弱的小老头。

爹吃的很好。我一点也没有嗔怪我妈，虽然，我妈说我爹吃不下饭了。

爹的脸很红润。

我妈问爹：“哪（谁）来了？”

“我——闺女——”爹咬字清晰。

我的心里是暖的。

我看着我妈又喂我爹喝水了。

曾几何时，我总是埋怨我妈，嫌弃我妈。妈，我错了。真真的错了。即便是你说假话唬我，我也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常常回来。

我姑姑给我打电话，说是让我过去。我二姐也打电话了，也说让我过去。我都一一回绝了。每次回家，我总是去姑姑家睡，去二姐家睡。我跟我妈没有话说。有时候，妈说几句话，也给我任性地顶回去。我嫌弃她不会收拾家，我嫌弃她做饭脏。妈，我真的真的错了。

晚上，我就睡在我爹的旁边。

晚上，我妈一个劲给我说话。说村里谁死了，谁娶了媳妇，谁又填了孙子。说谁不搭理她了，谁又对她好了······我妈似乎攒了很久的话，我妈似乎要把这太多太多的话一股脑倒给我。开始的时候，我还问问她谁谁怎么那么年轻就死了？谁家的儿子娶了谁家的闺女？慢慢的，我眼皮越发地沉重，我只好嗯嗯啊啊地应着。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我妈看见我行了，就又开始了说她的故事。我微笑着听。我微笑着看我爹正睡得鼾。

第二天，正逢新集赶集。我骑了姑姑家的电动车，我让我哥骑三轮车带了我妈。我买了好些东西。两块手巾，两袋纸尿裤，一床被子，还有一个小便器，一个大便器，一个坐便器。还有一些吃的。我还定了一个轮椅。

这天，爹吃的也挺好，吃了一块烤白薯，一截香蕉，还吃了一整颗火龙果。

听吗说话，看妈喂爹吃东西。我突然就仿佛看到我妈老了的样子。我甚至看到我老了的样子。我心里就难受了。

后来，我妈跟我给爹换纸尿裤。我妈说：“你建红哥才不做这个呢。”

我不说话。

谁都有老的时候啊。

我妈说：“等你爹没了，我就高低去张家口啊。村里给的六十岁以上的补助，八十岁以上的补助，我都不知道咋拿。跟他们说，我不认识字，我不会写，没人搭勾（搭理）我。”

我说：“哦，你们俩就都去吧，我在我们那里买一套院子，你们俩就住着，挺好。”

我妈说：“买院子，就买在离你婆婆近一点，这样好照应。”

我说：“好。”

我妈又说了好些话，还是东家长，西家短。还是我哥如何如何，我爹如何如何。我的姑姑如何如何，我的表姐们如何如何。我再没有像以前的样子打断我妈的话。妈啊，你想说啥就说啥吧，你闺女听着呢。

出了我家院子，村中别的婶婶问我：“请假回的家？你爹没事吧？你妈又扯票（撒谎）！”

我笑笑，说：“没有，我妈我爹都想我了。”

我这么说着，心里想着，爹，我该多多地回来啊。妈，我真的真的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