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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家之殇(五)||刘根

 河南文苑 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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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血缘和亲情的交织(4)

节日的超市,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喧嚣的《恭喜发财》的背景音乐,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为这个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准备着。

在盛德美超市的糕点柜台前,儿子要我买些糕点。这孩子从小都爱吃蛋糕和饼干,也许是这里面的糕点卖相更好,也许是生性使然吧。我给两个孩子都拣了几块。

儿时的我们,享受不到今天这么丰盛的物质生活。没有超市,没有那么多的货币,也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光,更没有在春节前拼命购物、挤爆超市、景点、停车场的壮观场面。

记忆中,最爱吃的一种零食就是一种鸡蛋做的小饼干。圆圆的,金灿灿的,比瓶盖稍小一点,似馒头状,入口又软又甜,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每次,父亲从城里回来,或者赶集回来,总是要给我带一包这样的饼干。打开包裹着的厚厚的牛皮纸,沁入心脾的是香香甜甜的味道。为了怕我一次吃完了吃不下饭,父亲总是把这包东西藏起来,嘱咐奶奶在我闹人、哄不住时再拿出来。而我并不领情,总是找各种借口去要,疼我的奶奶只好不时地拿出一把安慰我。不到一天时间,一包饼干就吃光了,连那饼干屑也被我舔的干干净净了。

2010年,我曾写过一篇《奶奶的俗语》,贴在了空间里。奶奶不仅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精明能干的民国初年的、裹着小脚的老太太形象,也留下了很多今天听起来仍充满智慧和哲理的“名言”。奶奶更是为呵护我们几个孙子孙女的生活,想出来很多的生活“妙计”。

记忆中,最快捷的填饱肚子的东西就是奶奶发明的“糖茶泡馍”,这是一种今天的小朋友都想不到的“美食”和“快餐”。

一天之中,我在外面和小伙伴玩耍,肚子饿了总会向大人要东西吃,而不到中午或晚饭时间去生火做饭也不现实。于是,就有了奶奶的发明。她会在一个大搪瓷碗里倒上一碗热开水,把冰凉的馒头掰成一个又一个小块,泡到开水里,再放入一勺白砂糖,搅匀。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饭菜”就成形了。那种甜甜中带着馒头酵母散发出的酸涩,如果是“油卷馍”,还会有点咸的感觉,至今难忘。

我会狼吞虎咽地吃完,抹一把嘴,飞快地跑出去和其它小朋友玩耍了。

这种类似于今天的方便面的做法,早已经用不上了。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的小吃和快餐点早已遍布人们的生活圈,而那童年吃的那种“快餐”所留下的味道却是终生难忘。

记忆中,最爱吃肉。虽物质匮乏,但作为家中的宝贝疙瘩,我仍然享受到了那个年代最难得的口福。有一次,可能是父亲发了工钱,也可能是我的强烈要求,总之,父亲从集市上割了很大一块肉,(说“大”也只是个形容,那个年代,能买块半斤八两的肉,已经是“土豪”了)。又专门买了一口小锅,比今天的带盖子的饭盒稍大些。

父亲生起了炉火,把肉放在里面炖了,除了油盐和调料,没有任何青菜的搭配,也没让两个姐姐吃,一锅肉连汤都被我吃光了。肚子是吃饱了,也过了口福瘾。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从此以后,我与肉“绝缘”了十几年,发展到最后,每次闻到肉香都会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了。

记忆中的小锅、搪瓷大碗和牛皮纸都早已不见,但记忆却依然温馨如初。

(二) 血缘和亲情的交织(5)

   多年了,记忆中仍留有那个慈祥而又令人生畏的大伯的样子。

父亲兄妹六人,两个是姐姐,剩余四个男孩中父亲排老三。最小的四叔和父亲一样从小都送人了。只不过一个送到了邻村,改了姓名,一个留在了本村,姓名仍按族谱排着。老大也就是我的大伯,是个光棍汉。二伯家有两个男孩,于是就把我的堂哥过继给了他,也算给他找了个养老送终的人。

有时我们不得不相信基因的强大。除了相貌的一致,兄弟姐妹间的脾气和秉性也是惊人的相似。在乡邻的眼中,大伯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火爆和倔强,是一个人见人怵的老头。这样的脾气和秉性也就注定了他的凄凉的一生。

年轻的时候,十里八乡的媒人没少给他介绍对象,有的还差一点成了一家人。或许因家里穷,但更多的是因为脾气缘故,最终我们的“大娘”还是没留住,他也成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单身汉。

堂兄虽有过继名分,但基本上和他还是过着两家人的日子。我们几个孩子们更是害怕他那发怒时的呵斥,也很少去他那独院玩。唯有父亲,虽从小被现在的奶奶抱养出户,但血缘关系割不断,始终以兄长之礼来对待。生活上、物质上、经济上没少帮助大伯。

春耕秋收时节,父亲总是叫上我们姐弟,一起帮助大伯播种施肥、收割庄稼。逢年过节,家里做了好吃的,父亲总会让我们孩子们给他端上一碗,送去一份。记不清有多少个除夕了,父亲总会让我把一篮子炸好的年货给大伯送去,再拿上浆糊去大伯家给他贴春联,然后把下锅的饺子给他端去一碗。大年初一的早晨,父亲总是让我们几个孩子先去给他拜年,还一再嘱托我们不能问他要压岁钱。少不更事的我们,曾经天刚蒙蒙亮就跑到他那院子里喊他开门,要压岁钱,被他一顿呵斥,吓得一个个灰溜溜地往家跑。

父亲对待大伯的态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随着年岁渐长,对大伯的畏惧在逐渐地减少。一个慈祥、善良、正直的老人走进了我的生活。忘不了,每个周末返校,大伯或给我装上一把春节亲戚送他的舍不得吃的饼干,或给我装上一大包花生,或帮我把车胎打足气,叮嘱我路上骑车慢点。一个把花生米扔起来再用嘴接着的小举动,他狠狠地训斥了我,一再说这样很危险,容易让人窒息丧命等等。周末回家,我总会把一些穿旧了的衣裤送给他,顺便把我省下来的生活费塞到他手里。

大伯患有严重的气管炎,晚年发展成了肺心病,直到最后又得了中风,彻底地躺在了床上。正在大理石厂忙着的父亲,上班下班路过他的小院,总要过去看看,帮他翻身,清理粪便。家里做了好吃的,他也亲自端过去,再给他喂着吃下。  为了解决他的大小便问题,父亲专门给他做了个木椅子,下面挖去了个大圆孔,座下再放上一个便盆。阳光明媚的天气里,父亲把大伯挪到院子里,让我喊来了理发匠,给大伯擦洗了脸和四肢,理了发,剃掉胡须,修剪了指甲,又给他换洗了衣服。阳光照在这对亲兄弟身上,暖暖的感动充满了这个孤寂的小院。

大伯最终还是走了,连走的具体时辰都没人清楚。我们赶到时,他干瘦的身躯蜷缩着,右手高高地扬起,眼睛睁着。从厂里慌慌张张赶回来的父亲,和堂兄一起舒展好他的四肢,用手摩挲着合上他的双眼,一边不停地喊着:“哥,你放心地走吧!”此情此景,让赶过来的乡邻为之动容。

丧事是父亲和堂兄给操办的,没有太多的亲朋好友送行,没有太多的响器,没有太多的哭声,也没有太多的悲伤。也许,大家都觉得离去也许是他脱离苦海的最佳方式。下葬之时,父亲亲自跳下墓穴,指挥着泥瓦匠垒砖砌墙,填土封墓,送走了他最后一个兄长。

朦胧中,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一副画面:孤寂的小院,烟雾缭绕的客厅里,单田芳用那独具特色的声音在激情地讲着《三国演义》。在昏暗的光线里,一个慈祥而又令人生畏的老人,端坐在角落里抽着烟袋,伴随着的是一阵阵令人窒息的咳嗽声……

(二) 血缘和亲情的交织(6)

穿过幽暗的岁月,审视生命中那些逝去的和健在的亲人,他们和父亲虽没有浓浓的血缘关系,却并不比至亲疏远和淡漠多少。他们是一些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的亲人。虽岁月久远,却从不曾遗忘。

由于从小被抱养出去,父亲的两个亲姐姐也就是我的亲姑姑,与我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前面说到那个生于民国初年、裹着小脚的我的奶奶,有一个闺女,也就是我们感情上最近的姑姑,加上她的三个子女,构成了我们家生活和情感世界里关系最亲近的亲戚了。

怀念那个可亲可敬、对我疼爱有加的姑姑。

记忆中的姑姑,腿脚有点跛,个子不高,和奶奶一样,虽嘴上不饶人,但对我们几个孩子却是疼爱有加。母亲去世之后,姑姑更是如亲娘一样对待我们姐弟。

时至今日,我的脑海里仍有太多太多挥之不去的镜头。

儿时的我胆子特别小,路边有拉着警报的车路过,我吓得躲进屋里用被子蒙头。于是,奶奶迷信地认为我撞邪了,是姑姑和表姐带我去看所谓的“神医”,治疗我的“胆小症”。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里,姑姑家做了点好吃的,总是先拿回来给奶奶尝尝。记忆中,有一次割了点肉,还把我和姐姐接到她家住了两天。

每到换季的季节,姑姑还会给我们姐弟扯上点布料,做上一件衣服或一双布鞋。

寒暑假的日子里,姑姑总会把我们接到她家住上一段时间,或领着我们赶个集,或领着我们串个门。

儿时的时光里,相当一部分就是在姑姑家和后来出嫁了的表姐家度过的。

姑父去世的较早,剩下了她和四个孩子,艰难度日。父亲和姑姑姐弟情深,虽没有血缘关系,亲情却是割舍不断。日子稍微好过点的父亲,义不容辞地担负起了照顾他们一家的责任。

艰难的岁月里,姑姑家起房盖屋、收割庄稼、婚丧嫁娶,亦或邻里纠纷,父亲都是忙前忙后,一手张罗,从无怨言。姑姑的四个孩子从小都跟着父亲在我家生活,上学、做工,直到长大成家。都说亲舅如父,父亲真的做到了。

儿时母亲和父亲的争吵,很大一部分源于父亲对于姑姑家的照顾。

小表哥因为在跟父亲干活时出了意外,过早地离开人世。父亲情感上背负了很大的愧疚,对其余三个孩子更是视如己出,尽心竭力,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大表哥只比父亲小了几岁,父亲带着他走城串乡地打工挣钱,帮他养家糊口。两个表姐从小都聪明懂事,父亲一直关注到她们长大出嫁,过上好日子。

亲情的世界里没有贴上血缘的标签,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却依然暖暖地让人感动。记忆中那个走路一跛一瘸的、可亲可敬的姑姑用孝心和爱心给她的三个子女上了生动的一课。

她走后,三个子女更是用行动来接力这份亲情。不管是逢年过节还是生病住院,或是家里有大事小事出现,总少不了他们兄妹三人的身影。

在我们求学岁月里,经济拮据之时,三兄妹慷慨解囊。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们更是跑前跑后,尽心尽力。在那段悲伤的日子里,是大表哥不辞劳苦地一手操办了千头万绪的丧事。

在丧礼上,除了我们几个姐弟,最悲伤的两位表姐更是披麻戴孝,坚持为父亲守灵、送别,悲怆之情化作倾盆泪雨。

父亲若泉下有知,也应欣慰了。


作者简介: 

刘根,河南南阳人,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当地媒体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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