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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 一生情 一杯酒(5)(6)

 河南文苑 20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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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之殇(二十二)

(七)一辈子 一生情 一杯酒(5)

在给学生们讲到英文诗歌时,耳边又飘起了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诗的那首《友谊地久天长》。仿佛一瞬间,我明白了什么是旧日朋友,什么是长久的友谊。

在父亲65年的人生轨迹中,与之交集时间最长的朋友,除了上文提到的两位长者伯父外,还有三位绕不开的、年轻于他的三个人,也就是在《关于大理石》部分提到过的“三兄弟”。

三兄弟皆为市内人,面色红润,衣着光鲜,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言谈举止中总是透着城市市民的傲慢和冷漠。

父亲年长他们七八岁。兄弟三人一直称父亲为“老刘”,父亲则直呼他们的名字,省去了姓氏。虽没以“哥”或“弟”相称,却也彼此习惯。

探究父亲和三兄弟之间的友谊,至今仍有许多未解之处。

古语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者:道不同不相为谋。父亲是典型的农家“泥腿子”,而后者是地道的老市民;前者经济拮据,为生计四处奔波,后者财大气粗,生活基本就是养尊处优。性格和身份的悬殊,经济和地位的迥异,并没有让他们成为陌路人,反而结成了20多年的好友。 

当我仔细梳理父亲和他们的交往轨迹后,我好像找到了答案。

关于他们的相识,父亲在世时并没有过多谈及。一个事实就是:90年代初,三兄弟投资办大理石厂。聘请“土专家”的父亲任生产厂长。父亲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把那个年代刚刚兴起的私企办的红红火火,为三兄弟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益。

三兄弟也投桃报李,给父亲丰厚的工资,在生活上处处照顾父亲,赠父亲摩托车、帮二姐安排工作和办“农转非”、春节专门登门拜访……这算得上他们友谊的起始。

时光进入90年代末,大理石行业开始萎缩,父亲和三兄弟交集逐渐减少。

1998年暑假,在魏公桥边紧挨三里桥市场边,三兄弟中的老大在此改造房屋,准备投资茶馆;老三在前面经营拉面馆,生意火爆。

父亲领着一班“泥腿子”,顶着烈日,加班加点,历时一个多月,顺利完成改造和建房任务。期间,二人因施工问题,争吵过,但很快又和好。期间为了保证我能顺利地被大学录取,他开着车,拉着父亲和我,亲自出钱,购了一套大理石茶几,去看望一个关系人。

在此期间,兄弟俩也会喊着父亲和民工去喝点啤酒,吃碗拉面,或聊聊天,问问生活上有哪些需要帮助的事。

一向独来独往的老二也时不时地过来,除了看看工程进度,顺便给父亲送来一包包过时的衣服和日用品,顺便请父亲吃个饭、喝点酒。

这十多年间,由于五个孩子上学,庞大的经济开支压得父亲时常喘不过气来。三兄弟从经济上不断地支援着父亲。每逢父亲开口借钱,他们总是豪爽地答应,从不问钱的数目和用途。

1999年春,三兄弟位于民主街小仓坑的老宅拆建。父亲带领一班民工辛苦劳作了两个月,盖好了两栋三层别墅样式的小楼。

房子建好后,他们以高于市场的工资给父亲结算工钱,好酒好菜款待这群农村过来的民工。干活的实在和细致,也引起了他们邻居的注意。一家邻居主动找到父亲,也重建了自家的房子。

时光悄然进入新世纪,父亲和三兄弟间的交往又开始频繁。

2001年,三兄弟投资体育用品行业。在新乡、许昌等地建有机械加工厂。后部分车间搬回南阳。三兄弟又让父亲收拾自家大院,打通地下室,以安排生产。

看到久未外出的父亲在家闲着,便让父亲把我家房子腾出两间,又亲自把部分机器和原料拉到我家,把一部分抛光的工序交给父亲去做。在工钱上从速从厚,从不拖欠。

这是一份又脏又累的工作,但父亲坚持做了一年多,也缓解了几个孩子上大学的开销。

2001年暑假,经过父亲多次的央求,也碍于老友情面,三兄弟决定让大学毕业、待业在家快一年的我来到小仓坑,跟着老三和一个师傅学习机械组装。工资却按熟练工结算,吃住也在这里。

给父亲“创造”挣钱途径,减轻父亲一个人养家的负担,这成了三兄弟的共识。

受人之恩,滴水相报。懂得知恩图报、看中礼尚往来的父亲,每个秋收时分或逢年过节,总会把地里的玉米、花生等作物和院里的柿子、葡萄等水果给三兄弟送去些。

兄弟中的老大,离婚另娶。感念于其原配对我们的帮助和关照,父亲和母亲仍多次抽空带着礼物去看望。

2005年初夏,父亲第一次确诊主动脉夹层瘤和冠心病,住在市二院。三兄弟开着车到医院看望,并给父亲拿来了2000元现金。并安慰父亲,钱不是主要问题,放心地住,看好为之。

出院后,听说葡萄酒能软化血管,有益于心脏病人,三兄弟中老大又把一箱贵重的国外产红酒送到我家。

三兄弟家的红白喜事,父亲拖着病体也要去捧场。还时不时地准备些柴鸡蛋和其它农产品前去看望他们的母亲。

2011年底,三兄弟中的老大给父亲打电话,提到了在白河南的门面房出租给一家浴室。为了能有个老朋友聊个天,他说服了租客把烧锅炉的工作让给父亲做,两人好有更多的机会聊聊天、叙叙旧。

年过花甲的父亲碍于朋友盛情邀请,勉强支撑着干了一个月。

2014年春,三兄弟中老二在七里园这边盖一栋别墅。几番请求,让父亲过来“招呼”场子。此时,已重病缠身的父亲念及老友的情面,召集了几个亲友。几十里的路程,每天奔波着去施工。痛心的是,工程还未完工,父亲却病倒了。

2014年的暑假,病情渐重的父亲急需医用氧气。因和一个卖家出现质量纠纷,三兄弟中的老二连夜赶到现场,帮我处理争端。

2015年元月初,在悲痛的日子里,母亲给三兄弟中老大打了个电话,告知了父亲的离去。但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三个兄弟都没能赶来见上父亲一面。

2015年的清明节前夕,阴雨绵绵。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父亲的坟头。摆放供品,焚香点表,燃放鞭炮。末了,他缓缓地打开了一瓶陈年老酒,倒了几杯,洒在地上,嘴里嗫嚅着:老刘,我来晚了!咱弟兄干一杯……

三兄弟中的老二过来看望父亲了。

我们无从得知他此时的内心。但我明白,这一瓶酒应该包含了他所有对父亲这位老友的感恩和怀念。

父亲和三兄弟间长达20多年“传奇”般的友谊终结了。

(七)一辈子 一生情 一杯酒(6)

父亲和三兄弟之间的“传奇”故事似乎告一个段落了。

今天,站在另一个角度去审视这段友情,内心依然是感慨万千。

在岁月的长河里,20多年,只不过是浪花一朵。站在子女的角度不难看出,这几十年的交往中,父亲与三兄弟的友情或多或少掺杂着些“实用主义”、“利己主义”,但透漏出更多则是一个农民养家糊口的艰辛和无奈。个中心酸与滋味,恐怕也只有在天堂的父亲才能体会到的了。

父亲的性格具有典型的双重性。一方面作为一个“泥腿子”、“土专家”,自身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决定了他性格中自卑、懦弱以及逆来顺受的方面。对于朋友只知道拼体力、流汗水,实实在在地去完成朋友交办的事,而不会去推三阻四,更不会耍心眼、玩形式。

另一方面,与三个学历及能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的、精明的老市民打交道,正是内心的自卑又激起了他极力去维护有限的自尊的动力和干劲,所以,有时他才会变得不卑不亢,宁折不弯。

他曾坦言,和三兄弟交往,自己是实打实地操心、出力,只是看在他们发工资或向其借钱时的出手阔绰上,如果不是为了挣点钱,早就不干了。

而我们不曾看到的是,不管是大理石或是泥工活,基本都是既脏又累,无人愿干的体力工作。为了几个子女上学、就业,为了庞大的家庭生活开支,他忍辱负重,做着许多人都不愿做的工作。

曾几何时,生活拮据时,为了我们上学的学费,父亲暂时抛却了尊严,低声下气地向他们兄弟借钱。没有及时还上时,他们会从父亲应得的工资中悄悄地扣除。

曾几何时,在兄弟三人的工地上或家里,四十多岁的父亲因为工作上的些许失误,被他们批评地体无完肤,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曾几何时,在恶劣的工作环境里,农民工伙食连同那点少之又少的工钱也曾被他们精打细算地克扣一些。

曾几何时,趾高气扬的主人因为工人用坏了一把铁锹或耽误了他们的休息而喋喋不休、斤斤计较……

那个炎热的午后,我去找父亲。推开主人家那宏伟却沉重的铁大门,眼前的一幕让我心情沉重。

院子里,父亲和一群伙计却在汗流浃背地劳作着,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服,也顺着面颊淌着,在沾满了泥灰的脸上留一道道泾渭分明的痕迹;

院子的主人们正坐在楼上的空调房间里,看着电视,吃着西瓜。时不时地隔着窗户对下面干活的工人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一番;狗窝里,主人家的大狼狗生病了,正懒洋洋地躺着,狗腿上正打着点滴,盛狗食的钵子里堆满了主人特意买来的火腿肠和鸡肉……

时隔多年,那个画面在我脑海里仍久久挥之不去。也让我明白了,农民和市民这一字之差的身份间,有些东西是永远难以“同化”的,那看不见的差别永远是泾渭分明的,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意识形态上。

至于三兄弟对父亲处事哲学的影响,如果有,那就是他们向老实本分父亲灌输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除了人命外,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钱来摆平。

受此影响,老实巴交的父亲也把这个理念带到了为子女上学、就业和婚嫁上。用自己辛苦挣来的钱去打通一个又一个关节,疏通一份又一份的关系,只为让子女有一个好的未来。 

如今的三兄弟依然生活在这个城市金字塔的顶端。老大靠着庞大的几处房产,过着包租公的日子;老二经营着两家大型的足浴中心,财源滚滚;老三也在跟着老二帮助打理生意。

他们住在父亲给他们建造的金碧辉煌的别墅里面,在日进斗金和享受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的同时,也在逐渐在遗忘着一位在他们生命历程里为他们付出过许多汗水和青春的泥腿子,也在遗忘着一段二十多年的友情。

其实,这也是自然而然的,毋庸苛求和指责。因为生命本身其实也就是一个不断遗忘的过程。遗忘他人,被他人遗忘,最后是遗忘自己……

两年来,我似乎已经快忘记了父亲在世时提及过的、住在我邻村的三兄弟中老三一家人。

2016年的某个秋日的早晨。我送女儿去邻村的幼儿园。园门口的一片空地上,一群人在路边围着桌子“斗地主”。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三兄弟的中的的老三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旁边观战。依然是白净的皮肤,梳得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发型,依然是熟悉的带着趾高和傲慢的嗓音。我没有停留,匆匆地从他旁边走开了。小仓坑的房子早已租赁出去。

我想到了,这里的某处,一栋或几栋装修豪华的三层楼的独家小院应该就是他们近年来的住所。

   2017年春天的某个下午,我骑着车子从幼儿园的门口过。远远地,我看到了一个打扮时尚的、面容娇好的中年妇女从丁字路口迎着我骑车的方向走着。

到了跟前,目光证明了我的猜测—她正是三兄弟中老三的妻子。也是记忆中的三婶,待人和蔼可亲,有着甜甜的酒窝,说话时笑吟吟的。

从小仓坑那段当学徒的日子到现在,16年的岁月洗礼,那个当年三妯娌中最漂亮的、虔诚地信仰着圣母玛利亚的三婶,如今早已有点发福了,眼角也堆满了鱼尾纹。

四目相对,她微笑着说了声“孩子接回来了?”依然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微笑。

我知道,她肯定是把我错当作她村里的邻居了。

我礼貌地说了句“恩!您这会也闲了?!”

就这样,我们擦肩而过。

   我知道,生命里有些回忆是一种痛苦,而唤起别人的回忆更是一种折磨。所以,也就让它烟消云散吧!


作者简介: 

刘根,河南南阳人,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当地媒体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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