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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兴八首》 [中唐·杜甫·七律] 其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其三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 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其四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 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其五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其六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其七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其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 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秋兴八首》，是大历元年（766）秋杜甫在夔州时所作的一组七言律诗，因秋而感发诗兴，故曰“秋兴”。杜甫自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弃官，至当时已历七载，战乱频仍，国无宁日，人无定所，当此秋风萧飒之时，不免触景生情。因写下这组诗。 其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枫树在深秋露水的侵蚀下逐渐凋零、残伤，巫山和巫峡也笼罩在萧瑟阴森的迷雾中。 玉露：秋天的霜露，因其白，故以玉喻之。凋伤：使草木凋落衰败。巫山巫峡：即指夔州（今奉节）一带的长江和峡谷。在今四川省巫山县境，属巴山支脉，绵延一百六十里。长江流经其间。萧森：萧瑟阴森。 兼天涌：波浪滔天。江间：指巫峡。塞上：指巫山。接地阴：风云盖地。“接地”又作“匝地”。 首联和颌联的景色描写，营造了肃杀阴森、惊涛骇浪的氛围。实则暗自当时外敌入侵、战乱不止、民不聊生的黑暗社会。 丛菊两开：杜甫在代宗永泰元年(765)五月离开成都，秋居云安，翌年秋又淹留夔州，前后近二年，故见“丛菊两开”。“开”字双关，一谓菊花开，又言泪眼开。他日：往日，指多年来的艰难岁月。故园心：指返回故乡的愿望。诗中“故园”指长安和洛阳。 颈联述说自己有家难回，但心在长安朝廷和百姓的苦愁。 刀尺：剪裁衣服用的剪刀和尺子。催刀尺：指赶裁冬衣。“处处催”，见得家家如此。白帝城：即今重庆奉节城，在瞿塘峡上口北岸的山上，与夔门隔岸相对。急暮砧：黄昏时急促的捣衣声。砧：捣衣石。急暮砧：黄昏时急促的捣衣声。砧(音zhen)，捣衣石。 这一首诗在整组诗之前，是整组诗的纲领。 其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夔州的高城上又迎来了落日。每当晚上北斗星出现的时候，我就按照它的方向来寻找长安的所在。 夔府：唐置夔州，州治在奉节，为府署所在，故称。京华：指长安。 北斗指明方向。吐露大诗人心在长安。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听到巫峡的猿啼，我真的流下泪来。我也希望乘着浮槎回到自己的故乡，但这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槎：木筏。 杜甫随严武到剑南，是想乘使槎再返朝廷。严武曾奏请命杜甫为检校尚书工部员外郎。杜甫因“伏枕”卧病有违“画省香炉”，未能入京供职。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我还记得我从前春宿左省值夜的时候，晚上熬夜写些明朝的封事，点燃书案上的香。可现在我早已不在那里就职。滞留此地，傍晚时分听到城楼上吹起悲笳，心中升起一股隐然的悲痛。 画省：指尚书省。山楼：白帝城楼。 随着严武已死，杜甫本身又不是进士。杜甫深感自己已没有再仕朝廷的可能了。心中十分悲痛。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你看，山石上爬满了藤萝。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月光是照在藤萝上的，而现在它已经照到河洲前面的芦荻花上面去了。我一夜无眠，一直在怀念长安。 从首联的“落日斜”到尾联的“藤萝月”，可知杜甫已遥望长安已久，可见其怀长安、忧国乱感情之深。 此诗写大诗人思念长安，表现了杜甫一心想报效国家而又不能的痛苦心情，和矢志不移的爱国情怀。 这一首诗为整组诗之骨。 其三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白帝城里千家万户静静地沐浴在秋日的朝晖中，我天天去江边的楼上，坐着看对面青翠的山峰。 翠微：青山。 大诗人在深秋的清晨，天天都去江边的楼上看着对面的青山。 山城清秋的宁静，诗人自己的无聊无奈，尽在其中。 “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连续两夜在船上过夜的渔人，仍泛着小舟在江中漂流。虽已是清秋季节，燕子仍然展翅飞来飞去。 信宿：再宿。 正因为天天都去江边，所以诗人识得连续在外的渔人。 漂泊的渔人和燕子，正是大诗人自比自伤之心情。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汉朝的匡衡向皇帝直谏，他把功名看得很淡薄；刘向传授经学，怎奈事不遂心。古人尚且如此，我更是不必说了。 匡衡：字雅圭，汉朝人。抗疏：指臣子对于君命或廷议有所抵制，上疏极谏。刘向：字子政，汉朝经学家。 大诗人以直谏的匡衡和刘向自比疏救房琯。这也是大诗人政治生涯中所受挫折抑或最大打击，是他离开长安长期飘泊在外的一个重要原因。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年少时一起求学的同学大都已飞黄腾达了，他们在长安附近的五陵，穿轻裘，乘肥马，过着富贵的生活，我却注定要为一个信念苦渡人间。 轻肥：即轻裘肥马。《论语·雍也》：“赤之造齐也，乘肥马，衣轻裘。” 拿当年长安的同事（同学）对比自己目前的窘境，更述说朝廷不能任贤用能。 此诗是自诉自哀，为仕途受挫、心愿未遂而悲伤。 这一首诗为整组诗的“文心”，也就是写了杜甫的主要心事，希望帝王纳谏和用贤举能。 其四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听说长安的政坛就像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彼争此夺。反复不定，反思国家和个人所经历的动乱与流亡，有说不尽的悲哀。 闻道：听说。杜甫因离开京城日久，于朝廷政局的变化，不便直言，故云“闻道”。似弈棋：是说长安政局像下棋一样反复变化，局势不明。百年：指代一生。此二句是杜甫感叹自身所经历的时局变化，像下棋一样反复无定，令人伤悲。 首联反思百年朝政，犹如棋局一般。结局好坏与否，其实皆看当权派。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世道的变迁，时局的动荡，国运今非昔比，王侯们的家宅更换主人，无奈宦官当道，贤臣良相更成泡影。 第宅：府第、住宅。新主：新的主人。异昔时：指与旧日不同。 颌联极言世事变化之大。 “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中央的典章、文物、制度都已废弃，在政治上我已经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了。回纥内侵，关山号角雷动、兵戈挥舞；吐蕃入寇，传递情报的战马正急速奔驰。 北：正北，指与北边回纥之间的战事。金鼓振：指有战事，金鼓为军中以明号令之物。征西：指与西边吐蕃之间的战事。羽书：即羽檄，插着羽毛的军用紧急公文。驰：形容紧急。 烽烟四起，战乱不止。其实都是当权派不能纳谏任贤的结果。 “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在这国家残破、秋江清冷、身世凄苦、暮年潦倒的情况下，昔日在长安的生活常常呈现在怀想之中。 鱼龙：泛指水族。寂寞：是指入秋之后，水族潜伏，不在波面活动。故国：指长安。平居：指平素之所居。 尾联既感叹自己的悲惨遭遇，更有深深的忧国之心 其五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日复一日，大明宫遥望着终南山，却望不到。那些深居的隐士，天露和玉屑，都已被他们吸光饮尽。 蓬莱宫阙：指大明宫。蓬莱，汉宫名。唐高宗龙朔二年，重修大明宫，改名蓬莱宫。南山：即终南山。承露金茎：指仙人承露盘下的铜柱。汉武帝在建章宫之西神明台上建仙人承露盘。唐代无承露盘，此乃以汉喻唐。霄汉间：高入云霄，形容承露金茎极高。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青鸟报信，西王母自瑶池驾临，紫气弥漫，老子骑牛西去。 瑶池：神化传说中女神西王母的住地，在昆仑山。降王母：《穆天子传》等书记载有周穆王登昆仑山会西王母的传说。东来紫气：用老子自洛阳入函谷关事。函关：即函谷关。此二句借用典故极写都城长安城宫殿的宏伟气象。 首联、颌联描绘了长安宫阙的巍峨壮丽。反映了当时唐朝的强盛。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记得当年朝上，雉尾扇开合如同祥云移回，日光沐浴着圣殿，让我看清玄宗的容貌。 云移：指宫扇云彩般地分开。雉尾：指雉尾扇，用雉尾编成，是帝王仪仗的一种。日绕龙鳞：形容皇帝衮袍上所绣的龙纹光彩夺目，如日光缭绕。圣颜：天子的容貌。 颈联描写大诗人曾经参加朝廷早朝场面的壮严肃穆，以及自己曾得‘识圣颜’的荣光。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记得当年位列朝班，青琐门下意气风发，而现在，疾病无情地消磨着时光……秋已渐深。 一：一自，自从。卧沧江：指卧病夔州。岁晚：岁末，切诗题之“秋”字，兼伤年华老大。几回：言立朝时间之短，只不过几回而已。青琐：汉未央宫门名，门饰以青色，镂以连环花纹。后亦借指宫门。点朝班：指上朝时，殿上依班次点名传呼百官朝见天子。 值此沧江病卧与当年立朝意气风发的对比，显出自己的哀愁。 此首诗明写大诗人思念长安宫阙而叹久违，暗讽今日朝廷之衰败。 其六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谙练一种时空的分身术，瞿塘峡、曲江头，距离被心灵无限地缩短。 瞿塘峡：峡名，三峡之一，在夔州东。曲江：在长安之南，名胜之地。万里风烟：指夔州与长安相隔万里之遥。素秋：秋尚白，故称素秋。 蜀地与长安虽相隔千里，却同属秋天。 首联抒发了大诗人对于长安的思念。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十五年前我写《乐游园歌》，花萼楼、芙蓉园历历在目。 花萼：即花萼相辉楼，在长安南内兴庆宫西南隅。夹城：据《长安志》记载，唐玄宗开元二十年，从大明宫依城修筑复道，经通化门，达南内兴庆宫，直至曲江芙蓉园。通御气：此复道因系方便天子游赏而修，故曰“通御气”。芙蓉小苑：即芙蓉园，也称南苑，在曲江西南。入边愁：传来边地战乱的消息。 暗讽由于唐玄宗的玩乐，导致了边地战乱。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安禄山的铁蹄已使一切烟消云散。那时，黄鹄还在亭院内高飞，成群的白鸥被游人的舟楫惊起。 珠帘绣柱：形容曲江行宫别院的楼亭建筑极其富丽华美。黄鹄：鸟名，即天鹅。锦缆牙樯：指曲江中装饰华美的游船。锦缆，彩丝做的船索。牙樯，用象牙装饰的桅杆。 述说当年长安宫阙的繁华。然而战乱一起，昔日华丽的曲池宫馆和池中游艇分别成了黄鹄和海鸥的栖息之所，一派荒废凄凉景象。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而今，一切都消逝了，消逝了，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 歌舞地：指曲江池苑。秦中：此处借指长安。帝王州：帝王建都之地。 提醒当朝者，一定要吸取教训，强盛衰败均在执政者的一念之间。 此首思念长安曲江而叹盛衰抚昔伤今，分析原因，不胜感慨。 其七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遥想汉武帝曾在昆明池上练习水兵，一面面战旗迎风击鼓。 昆明池：遗址在今西安市西南斗门镇一带，汉武帝所建。旌旗：指楼船上的军旗。 首联点题，借汉武而喻明皇，追忆唐朝盛时昆明池上的威武。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池中石刻的织女辜负了美好的夜色，只有那巨大的鲸鱼还会在雷雨天与秋风共舞。 织女：指汉代昆明池西岸的织女石像，俗称石婆。机丝：织机及机上之丝。虚夜月：空对着一天明月。石鲸：指昆明池中的石刻鲸鱼。汉代石鲸今尚在，现藏陕西历史博物馆。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波浪中的菰米丛犹如黑云聚拢，莲子结蓬，红花坠陨。 菰：即茭白，一种草本植物，生浅水中，叶似芦苇，根茎可食。秋天结实，皮黑褐色，状如米，故称菰米，又名雕胡米。莲房：即莲蓬。坠粉红：指秋季莲蓬成熟，花瓣片片坠落。 颌联和颈联描写当年威武的昆明池如今冷落荒凉。 “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多想像飞鸟一般自由滑翔于秦中的天空，现实却困我在冷江上无言垂钓。 关塞：此指夔州山川。极天：指极高。唯鸟道：形容道路高峻险要，只有飞鸟可通。此句指从夔州北望长安，所见惟有崇山峻岭，恨身无双翼，不能飞越。江湖满地：指漂泊江湖，苦无归宿。渔翁：杜甫自比。 大诗人自己的悲惨遭遇何尝不是整个国家的缩影？ 其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从长安到渼陂，途径昆吾和御宿，紫阁峰在终南山上闪耀。 昆吾：汉武帝上林苑地名，在今陕西蓝田县西。御宿：即御宿川，又称樊川，在今陕西西安市长安区杜曲至韦曲一带。逶迤：道路曲折的样子。紫阁峰：终南山峰名，在今陕西户县东南。阴：山之北、水之南，称阴。渼陂：水名，在今陕西户县西，唐时风景名胜之地。陂，池塘湖泊。紫阁峰在渼陂之南，陂中可以看到紫阁峰秀美的倒影。 首联回忆了长安河山之美。 “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我想念一路的香稻和碧梧，在丰收的季节 吸引着鹦鹉与凤凰。 香稻啄馀鹦鹉粒：即使是剩下的香稻粒，也是鹦鹉吃剩下的。此句为倒装语序。碧梧：即使碧梧枝老，也是凤凰所栖。同上句一样，是倒装语序。 颌联描写了长安物产之丰。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等到春天，曼妙的仕女们还会采摘花草相互赠送，伙伴们在暮晚时分仍要移棹出发，不愿归返。 拾翠：拾取翠鸟的羽毛。相问：赠送礼物，以示情意。仙侣：指春游之伴侣，“仙”字形容其美好。晚更移：指天色已晚，尚要移船他处，以尽游赏之兴。 颈联描写了与友人游玩的尽兴和意气风发。追忆了盛世之社会气象。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昔日，我可以凭借词语凿穿时代的黑井，痛饮山河甘洌，而今却只能在回忆中围拢水源，抚摸它岑寂的微光。 彩笔：五彩之笔，喻指华美艳丽的文笔。白头：指年老。望：望京华。 对比大诗人自己现在的衰老悲惨遭遇，反映了大唐现实的衰败。 此首回忆了当年的渼陂之游，意在写以渼陂为代表的当年帝都盛况，既与衰败颓唐的今天作对比，又形象地表现了他所向往的美满景象。 《秋兴八首》是唐朝大诗人杜甫写的一组八首七言律诗。这组诗是大历元年(766年)大诗人杜甫寓居四川夔州时，写的以想望长安、感叹自己，忧伤国事为主题的七言律诗，它是杜集中七律的代表作。  点击辑期图标，畅游古诗文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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