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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出嫁背后,为历史藏下怎样的秘密|太平军

 zbpzbpzbp 2020-10-26

  

  康县男人出嫁 (图片来自网络)

  我曾在康县南部生活了100天,陪伴学校的孩子,并观察乡村的民风世情。其间,我接触到一种当地独有的、非常奇特的风俗,就是男人要嫁给女人,改对方的姓,带嫁妆过门(还有坐花轿的),与汉族的女嫁男的程式别无二致。请注意,当地也是汉人社会,而且这种婚俗就局限在很狭小的区域内。

  我还留意到,当地人不喜欢住在更方便生活的河坝或山脚处,他们选择大山的高处,还要选择隐秘的位置,基本上是怎么不方便怎么来。我曾去过高山上的一个小村落,山坡陡峭,全无道路,脚力好的山民要爬一个小时,我则花了两个小时。登顶后往下一看,高到云端去了,汉水的支流和乡间公路细得像两根丝线。

  康南是甘肃的最边角,属于秦巴山区,与川、陕相邻,其实在中国的公鸡版图上,它基本是正中心,而重重山川的阻隔,则让它成为事实上的盲点。比起通常的多省交界之地,山高林大的康县尤其显得天高皇帝远。

  我怀着好奇,想为当地的婚俗和居住习惯“破案”,很自然地就会猜测,是不是与避难、逃逸的隐情有关?什么样的人——绝对不是一个,是很多的人——那么迫切地想要隐于尘世?

  下面讲两个我搜罗的故事。

   1

  太平天国在湘军面前节节败退那几年,以石达开为首的一支曾转战西部,其中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启王梁成富等人接了指令,率部远走西北,很难说是保存实力的战略转移,还是围魏救赵,牵扯清廷兵力。

  可以确定的是,西边的战事也异常惨烈。清同治三年(1864年),启王梁成富的8万太平军受困于秦巴山区,与清军艰难周旋。他们曾短暂攻陷了战略要地阶州(如今是紧邻康县的武都),但很快失守,翌年,在一场遭遇战中,启王战死,太平军伤亡惨重,被冲得七零八落。其中赖光达一队人马逃向康南一带的深山,从此杳无音信。

  康县县志只写了太平军到过此境,至于是否有人隐身民间,融入当地,未有任何记述。

  在民间层面,与太平军相关的传说很多,但既然是隐身避难,证据自然不好找。

  当年的人想把自己彻底抹去,现在的人却想把他们挖出来。最近几年,康县很希望借助太平军之乡的概念振兴旅游,那么,得有真凭实据啊,政府先后两次派员调查取证,可惜结果有点让人失望。

  阳坝乡附近曾修有一座道观,取名红崖观,相传是纪念一位太平军的女杰。早期的上殿塑有太平军信仰的玄天祖师像,正殿塑有洪秀全像,庑殿塑有太平天国其他诸王的像,而墙壁书有《原道醒世训语》、《原道觉世训语》及各式天国壁画,无奈均在“文革”中惨遭破坏。观内存放的一釜、一钟、一鼓,名曰太平釜、太平钟、太平鼓。寻访组得知,太平釜1980年代从太平乡运回县城,一口放置在白云山公园,后来被盗,一口被县副食厂拿去用于酿酒的工具,后来副食厂倒闭后抵债作了处理。太平钟同样在“文革”中被毁,太平鼓似乎没丢,存放在未子沟小学。

  至于一些零散的山中墓葬,损毁严重,全都没有考证的价值了。

  尽管证据少得可怜,当地人普遍认可这样的说法——曾有很多太平军在这里藏身,正因如此,原来的大坪乡才改称太平。上了年纪的康南人说,以前家里不供什么神佛,而是供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姓洪。

  装束也有特别之处。我遇到的一些老人,还保留着旧的服饰习俗——缠头巾,束腰带,扎绑腿,他们说这是太平军留下的习惯。

  

  还原太平军装束 (图片来自网络)

   2

  1936年9月中旬,康县被“赤匪来了”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县长王兆南跑了,其他能跑的也都跑了,城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和几个保安队队员(正规军不屑镇守这么一座小城)。

  傍晚掌灯时分,保安队员在城楼上发现下面有一些迫近的人影,隐约能看到他们衣衫褴褛,就用手电照下去,喝问是谁。一排子弹打过来,保安醒过了神,拔腿开跑。

  攻城的是红军第二方面军六师。廖汉生这名字我还熟,当时他是政委,他的队伍行进在那场中国最著名行军的后期(或许当时他们还不清楚要去哪里呢)。康县拿下了,指挥部决定把十七团留下,六师政治部主任刘型负责组建苏维埃临时政府。

  县城有一个叫焦管管的乞丐,举目无亲,也就没跑。红军给了他一些衣物、干粮,让他帮忙做事情:去动员躲进山里的乡亲回家。这个乞丐拉上一个叫崔怀清的老人,找回了一百姓。在临时政府里,崔怀清是主席,焦管管也有职务。

  临时政府把几个大的乡绅的粮仓打开了,既补充军需,又接济百姓。康县穷人过了几天挺新鲜的日子。

  国民政府不会坐视不管啊,几天之内,国军第三十五混成旅切断了十七团与大部队的联络,王兆南也带着自卫队杀回来了。

  十七团被迫撤离,“苏维埃临时政府”成员则遭到报复。焦管管等成员被处决,当街示众,崔怀清四处躲藏后被抓回,“火香烤背,游街示众,被烧得皮焦肉烂,然后下狱”。崔怀清算个兽医,他最终免于一死,原因居然是治好了王兆南的坐骑。

  在康县南部的深山里,刘型的队伍被正规国军围剿,食不果腹,疲惫之极,战斗力和情绪跌到谷底。经过罗坪村时,与当地乡绅“三大爷”李希业的武装打了一仗。红军且战且走,进入三河坝(我就住在这里)。三河坝的乡绅吕占鸣凭着有一座炮楼、十余支土抢,开炮向红军射击,打伤一名红军战士。刘型指挥一营围攻,激战三小时,决定撤退。

  由于饥寒、呛水,刘型身体异常虚弱,无法行走,战士们只好把他藏在一个窝棚里,从此,六师政治部主任再无任何音讯。

  困境下,团领导如蔡炳贵、段远武、苏绪庚等对下一步部队行动方向已心中无数。于是,他们在这里做出了一个笼罩他们一生阴影的可怕决策(这是红军战史使用的语言):为了节省消耗,并缩小部队行动目标,他们丢弃了普通士兵,只保留二十余名连排以上干部,组成手枪队(战史列了所有人的名字、籍贯和职务)。

  几百名红军战士的下落,再无官方资料可查,手枪队的故事还在继续。

  

  图片来自网络,与本文没有直接关联

  手枪队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饭吃,求活命。他们有时还采取一些极端手段,比如把房主捆绑起来,亲自烧水、做饭,吃完再把房主放开。

  段远武他们度日如年,全无方向,后来根据老乡们的喊话,他们大致判断出这里是陕甘交界处,脚下就是滚滚波涛的嘉陵江。过了江,往东南方向翻过大巴山,就是湖北了。

  这些人大多从湖北加入的红军,段远武1929年就出来了。现在,他们觉得这条路到头了。

  段远武与蔡炳贵、苏绪庚他们商议,决定用武器换路费,要路条、回老家。这时他们还剩21个人,共计有手枪15支,“盒子”4支,子弹30多发。他们不敢暴露红军身份,就谎称是川军里逃出来的手枪队,经过中间人、佃农杨春海的指引,联系上了当地很有势力的成玉玺,很快成交,成玉玺给蔡炳贵、王金甲、罗光华、李友明开了路条,并给每人发路费1块银元,这几个人返回了湖北老家。

  段远武没有走,留下来与成玉玺那个寡居的弟媳结了婚,他随后改名为成玉清。手枪队的向应先、王金山则到唐渡给人当了干儿子,还有几个人留下给成家打杂当牛倌。

  不清楚手枪队的“劣迹”何以挖得这么细,是不是1949之后某场运动揪出来的?反正以上故事全部来自官方的史料,以及廖汉生的回忆录。

这两个历史掌故,有许多相似之处,它们都与康南地区有关,恰恰因为康南像世间的盲点一样存在着。不管是不是这些落难的际遇造成了独特婚俗,我都很愿意把故事讲给你听。它们很边缘,很局部,很微不足道,却无意间藏下了一些历史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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