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练习课丨把兴奋点和写作联系起来

作　　者：满　堂

特邀编辑：董学仁

微信编辑：张晓盈

　　小说开篇往往是作者修改最多的地方。改到最后，作者会把平淡的地方删去，留下有兴奋点的地方。你有兴奋点拉住他们，他们才读你的作品。

　　有人问我，你是什么时候把兴奋点和写作联系起来的？

　　我最早注意到兴奋点，是1990年代中期。

　　那时港台电视剧收视率较高。从技术方面找原因，我发现，一部港台电视剧大约45分钟，有五六十个兴奋点，平均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处。它们出现在故事情节、精美画面、人物表演、剧中台词之中，还有女主常常变换的服饰，都会让你睁大眼睛。我又找了港台以外的普通电视剧看，同样一部电视剧，只有五六个兴奋点能吸引我的视线，暂不去沏茶倒水，也不能打个瞌睡。

　　一些人写剧本时有兴奋点意识，就像踢足球要有足球意识一样，这是他们的小秘密，不会公开。现在技术上有了进步，设置兴奋点的剧作家多了，可是我在网络上看，一些人把吸引人的题材当成一部剧作的兴奋点，不能从细微之处入手。

　　兴奋点在细微之处，是一个又一个眼前一亮的细微之处，不能让观众走开。在小说里，是不让读者走开，把这一页读完。

　　如果你是读者，哪一本书读不下去了，至少是它的兴奋点出了问题，辜负了你读它的兴趣。

　　但你现在是作者，你可能要问，究竟什么是兴奋点呢？我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这件事情？写作为什么要有兴奋点？兴奋点与我的写作有什么关系？

　　兴奋点是人观赏万物时的注视，在面对文艺作品时是一种审美反应。它的维持时间一般很短。

　　它只在某些时候能维持好长时间。

　　比如乡下孩子第一次看到火车，城里孩子第一次看见牛羊。

　　比如作家司汤达进了意大利的圣十字教堂，看到米开朗琪罗等人的作品，看得太多，看得激动，因为密集而强烈的美感，头晕心颤、站立不稳，送进了医院。

　　比如茨威格《象棋的故事》里的那个人，被纳粹关起来，长时间与外部隔绝。他在理智崩溃前偷了一本大师棋谱，此后的兴奋点一直放在上面，得到了精神拯救。

　　你是作家，可能要问，在此前的写作中，我们为什么没有注意兴奋点这件事情？

　　这或许是因为作家即便知道有兴奋点这件事，也未必说出口来，传授他人。研究写作的理论家们眼里，可能也不会关注这种技术。与此类似的写作技术还有很多呢，大都无人提起。这样一来，文学门徒注定要靠自己闯荡，摸着一块块石头过河。

　　摸过河的就成了好作家。在文学史上留下名字的，就是这些幸运之人。

　　庄子的时代有许多散文家，张若虚的时代有许多诗人，莎士比亚的时代有许多编剧，契诃夫的时代有许多短篇小说作者，他们几个能从大批作家中胜出，一是运气好，二是写作方式优越。与当时的大批写作者相比，他们营造的兴奋点更多，能抓住读者眼球。如果我们读他们的作品，不能完全被吸引，那是因为时代不同，过去是兴奋点的，现在不一定就是。

　　也就是说，兴奋点并非固定不变。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朵的，让人有兴奋点。第二个第三个把女人比作花朵的，如果有新鲜的表达，也有兴奋点。以后的人再用这样的比喻，写不出新意的，就不是兴奋点了。

　　我们来读一篇作品，看看兴奋点的具体运用。我手边正好有一本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集，就以《巨翅老人》为例。

　　“雨下到第三天，他们已经在家里杀死了太多螃蟹，佩拉约不得不穿过淹水的院子把死螃蟹扔回海里。（开篇就是一个兴奋点：杀死螃蟹扔回大海。这并不是现实中的情景，颇有荒诞意味，会让读者再读下去。）

    刚出生的孩子整夜发烧，大家觉得这和死螃蟹的恶臭有关。（刚出生就发烧的孩子，一个新的兴奋点与已有的兴奋点结合。）

    从星期二开始，这个世界一直凄凄切切。（一个看起来确定的时间，却没有年份和月份，不过是虚拟的日子。）

    天空和大海全都灰蒙蒙的，海滩上的沙子三月里还像燃烧的灰烬一样闪闪发光，现在成了混着腐臭海产的烂泥汤。（一句话补充故事的环境，用了时间的对比，用了可感的比喻，写出佩拉约的视觉和味觉，在烂泥汤里行走的动觉。）

    佩拉约扔完螃蟹回来，在中午惨淡的阳光下，费了好大劲儿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在他家院子那头动来动去，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走到很近的地方才发现那是个老人，脸朝下趴在烂泥里，不管怎么使劲也站不起来，碍事的是他那对巨大的翅膀。（这一段结束前，需要引出故事的主人公，那个受伤的老年天使，一个新的兴奋点出现。）”

　　小说开篇往往是作者修改最多的地方。改到最后，作者会把平淡的地方删去，留下有兴奋点的地方。这里不到三百字的一个段落就有三个以上的兴奋点。

　　写到病人前来寻求天使救助，马尔克斯文笔顺畅。实际上，描述类似童话的众多人物和场面，好作家都能恣意发挥，没有约束。这时候，读者的兴奋点就引出来了。

　　“加勒比地区最不幸的病人都到这里来寻医问药：一个可怜的女人小时候就开始数自己的心跳，现在已经数不过来了，一个牙买加人被星星的声音吵得失眠，一个梦游症患者每天夜里起来把自己醒时做好的东西一一拆散，还有好多病情稍微轻一些的人。……偶尔能归到天使头上的奇迹也有点不对劲。比方说，一个人眼睛瞎了，他没恢复视力却长出三颗新牙；一个人瘫痪了没能站起来走路，却差点赢了彩票大奖；还有个麻风病患者的伤口长出了几株向日葵。”

　　这样一来，人们对天使失去了好奇。几个月后，孤独衰老的天使恢复了生机，飞向海上，然后消失。

　　人不可能永远处在好情绪之中。读者并不都是特别有耐心的人。

　　你有兴奋点拉住他们，他们才读你的作品。

现在进入写作练习

其一：向好作家学设置兴奋点的方法。

　　有的作家以思想和智慧取胜，你很难跟他们学作品结构，学其他技巧。如果你现在需要好技巧，可以读1940年代以后的翻译作品和1980年代以后的本土作品，比如马尔克斯、胡赛尼和史铁生。

　　认真读一个中短篇作品，把引起兴奋点的地方划出来，然后进入分析。

其二：试一试你营销作品的能力。

　　写作的首要目标是提升自己，留下有价值的文字，但有一些营销意识是必要的。你的作品有没有痛点、痒点、兴奋点？还要看目标客户，你的产品想卖给谁。

　　请你构思一篇新作，目标客户是你现在年龄段的读者，用他们愿意接受的方式，讲好你自己的故事。

其三：修改你的一篇作品。

　　从兴奋点角度入手。这次修改，只是添加让你自己兴奋的东西。

　　要是自己都无法兴奋，怎么能让读者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