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rom：桃花源间 林茜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请好假，再和丈夫带着孩子坐飞机倒汽车地赶回家中，母亲已经永远地走了。 林茜在母亲病重时回家探望过几次，每次都是呆不了一个星期，不是单位上打电话催，就是家里孩子闹，弄得她心烦意乱，无所适从。既舍不得离开病中的母亲，又没法舍弃工作和孩子，但也只能在父母,哥姐的劝解下，无奈返回。 最后这次，母亲说，“茜茜，你快回去吧。娘一时半会儿的没事，你回去把工作忙忙，把家里事料理一下，过段日子再回来。” 两个哥也说，“你回去吧，家里有我们呢，离家两千多里地呢，别老来回跑了。有事，我和你姐再给你打电话。” 林茜明白哥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也无奈，只好抱抱病床上的妈妈，安慰了几句父亲，走出了家门，又折回来，冲着屋门口磕了一个头，转身离开。  谁知这一别竟真的是永别，再回家和母亲已然天人相隔，林茜恨自己的不孝。兄妹几个，母亲最疼她，她是母亲的宝贝疙瘩，却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不由得痛悔交加，直哭得肝肠寸断，瘫软在地。 办完母亲的丧事，林茜和姐姐林静清理母亲的遗物，想留纪念的就留下，不留的就都烧掉。在一件旧衣服折叠层里掉出一本简陋的笔记本，已经发黄了。翻看，是母亲的字迹。姐妹俩认识母亲的字，小巧娟秀。 那件衣服应该是母亲很年轻时穿的，窄瘦，的确良面料，淡雅小碎花，过时的款式。洗的泛白了，又叠放得有点发黄。林茜姐妹两个没记得母亲穿过。笔记本就在衣服折层里。打开看，前面应该是母亲上学时的笔记，她姐妹知道母亲上过学，那时候称“高小”，现在来说应该是小学六年级的样子。 细翻，后半部分隔几页就有些许母亲的心情自语:对面的男生看我的眼神很特别…… 又如:陈爱国又在看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又如:爱国约我去村东头小河边见面，说有东西交给我，我去不去呢？ 林茜兄妹知道父母是通过“换亲”缔结的婚姻，但不知道母亲有过青梅竹马的恋人。看来这个爱国是母亲的初恋男友，这件衣服也应该是这个爱国送的。  以前，家里穷,男子又长得丑的，就很难讨上媳妇。家里有姐妹的，就会给兄弟换媳妇。也就是李家的闺女嫁给刘家，刘家的闺女再嫁给李家，这就是“换亲”。也有两家年貌不相当的就三家换，也就是李家的闺女嫁给张家，张家的闺女嫁给王家，王家的闺女再嫁给李家，这叫“转亲”。村里有好几家都是通过这种方式缔结婚姻的。父亲人虽不丑，但家里太穷，人又老实，还有老母亲瘫痪在炕，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讨媳妇。 林茜母亲心灵手巧，特别能干，家里家外都能料理得开，还会裁剪衣服。他们兄妹的衣服都是母亲自己做的。穷时用手缝，富裕点买了台脚踩缝纫机，还去集市上给别人加工衣服。日子再艰难，他们兄妹四个也没穿过破洞的衣服和鞋子。母亲对老人很孝顺，对丈夫也包容。 林茜兄妹的名字都是母亲起的。上学时，小伙伴们都夸她的名字别致，羡慕她的衣服洋气。记忆中，母亲从没开怀大笑过，她的笑总是淡淡的，像春风拂过水面，涟漪未起就已平静了。虽然母亲从没打骂过他们兄妹，但他们几个都有点惧怕母亲。父亲是有点怯懦的，孩子们都不怕，都愿意和父亲亲近。  父母特别支持他们兄妹读书，尤其是母亲。两个哥哥虽然没考上大学，但都识文断字。大哥林远在村里是支书，二哥林峰在镇上做生意，姐姐林静中专毕业在乡里教小学。只有林茜考上了大学，在学校里处了对象。男孩子是偏远山区的，家里穷，兄妹又多。当时家里人都不同意，只有母亲支持。母亲说，“穷点不要紧，只要疼咱茜茜，人有志气，肯上进就行。” 林茜婆家里姐妹条件都不好，公婆需要赡养。两口子在广州打拼,买房子，婆家帮不上忙，也是林茜父母和哥哥姐姐帮忙交的首付。从此两口子更是不敢请假，不敢生病，不敢旅游，兢兢业业，如履薄冰。 林茜心绪万千，百感交集。姐妹俩继续翻看母亲的笔记，在最后几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巧云，你别给你哥哥换媳妇了，求你了。咱们一起离开吧，远远地走，让他们找不到咱们。好不好？明天早上五点，我在村头小河边等你，等你!不见不散! ——爱国 那一页本子上有母亲写下的几句话，字迹凌乱，有点潦草模糊。 “我怎么能和他走呢！我不能，不能这么自私的。爹身体差，干不了重活，哥哥供我上学，自己一天学也没上过。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幸福于他们不顾呢！一说不同意换亲，爹娘差点跪下求我。我不能啊！不能这么自私啊！  字迹明显是泪水洇湿的，想是母亲那时肯定哭了很久。 姐妹俩个这才真正理解母亲。林茜不由得又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姐姐，我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离家这么远，咱娘这么疼我，我却不能给她尽孝送终。” 林静抱住妹妹，泪也掉了下来，“别哭了，娘从来没怪过你。你的婚姻，你的事业都是娘支持的。她自己的婚姻做不了主，所以希望孩子们的婚姻自己做主，她是盼望你幸福的。” 姐妹俩商量着把这件衣服连同笔记本一块烧给了母亲。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罢饭。大哥林远先开口，“咱娘的事都处理完了。娘临终时主要放不下咱爹和小茜，说咱爹一辈子老实巴交的，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让咱们兄妹几个多陪陪爹，如果有合适的愿意找个老伴，让我们别为难爹。” 林茜父亲闷闷地开口，“都70来岁的人了，找什么找!你娘嫁到咱家，这一辈子不易!她心里苦啊！”说完就闷头抽烟。 林远又说:“也好，爹愿意去我们哪家住就哪家，我们几个家里都常有人，有做饭的。娘再就是挂着小茜，离家这么远，有个什么事，家里也帮不上忙。你和妹夫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让娘挂着。” 林茜不由地又湿了眼眶，“让咱爹跟我去住些日子吧。” 林峰说，“不能跟你去，人生地不熟的，这么大岁数再有个水土不服，咋办？你两口子又都上班，哪有时间照顾爹，就在家里呆着吧，家里人多。” 林静说，“小茜，你也不用歉疚，家里有哥哥和我呢。你们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了。再说还有公婆需要照顾呢，负担也不轻。到暑假，我和咱哥带着爹去你那里玩。” 林茜又哭得一塌糊涂。林茜明白，此生自己注定是欠了父母的债无法偿还，只有努力地让自己幸福才是对父母最好的报答。 第二天一早，林茜就和丈夫孩子一步一回头地再次离开了家。  作者简介：范凤仙，笔名:一凡。山东德州人，70后，不喜欢说话，喜爱文字。每日行走在文字里，自得其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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