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节目我们谈到了曹操并不担心刘备的武力反叛，哪怕已经有数万人马投奔刘备，当曹操的大旗出现，在行进中就完成了平叛，但是，曹操仍旧感到了恐惧，他所害怕的，实际上是一次地缘政治上的“进攻”，乃至于战略布局上的“大雪崩”。 这个问题的关键点，就在于刘备反叛的地理位置。 而《三国演义》这本地理盲作品，本身就连祁山的位置都搞不明白，更别说徐州了。 直接将小沛搬到了下邳附近，自然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明白的。 《三国演义》地图 事实上，小沛就在刘邦起兵的沛县，《水经注》上说，秦朝沛县城池广大，小沛驻军地则在县城南面的山丘上，因为城小，故而称小沛，当然也不排除是与治所在相县的“沛国”相区分。 其地在豫州沛国北部，西边与刘邦的老家丰县相邻，东面与彭城国的广戚县相邻，境内有泡水、泗水交汇，是区域性的交通枢纽。 从小沛到下邳，有泗水水路直通，但沿途经广戚、留县、彭城、吕县，至下邳国，彭城是楚霸王定都之地，也有两条大河交汇，即汳水自西而来，在彭城境内汇入泗水，滚滚东流。 东汉历史地图 由此可见，由于彭城国将沛国和下邳国中间隔开，俩地方离着老远呢，从地图上看今天的公路行程也有150公里，也就是300里，在古代，就算是快马加鞭也得走个几天。 之前的节目里，我们提到了吕布占徐州的时代，实际控制的区域，只有下邳一郡之地，其实不完全正确，曹操和刘备联军进攻徐州的第一战，实则是在彭城打的，《三国志·武帝纪》原话是：
一听到“屠”字，很多人一定联想到了屠城，就是杀光城中老少，实则汉魏史书中“屠”也有攻克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年10月，曹刘联军攻克彭城，俘虏了彭城相侯谐。 那么，这之后的彭城国，曹操交给谁了呢？ 按理说，应该派上自己人吧？ 还真不是，曹操任命了刘备的小舅子糜芳，担任彭城相，而刘备的大舅子糜竺，则在平定吕布之后，被曹操任命，以偏将军武职领嬴郡太守，嬴郡是从兖州泰山郡中画出五个县成立的新郡，这个安排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糜竺曾任徐州别驾，又是东海郡豪族，在徐州有很大的影响力，将他派到兖州泰山郡去打山贼，直接斩断了刘备向徐州伸手的一大臂助，而糜芳名不见经传，担任彭城相很难镇得住场面，却又给了刘备面子，同时拉拢、分化了糜氏家族，还不至于真的丢失彭城，可谓一举多得。 类似的还有从东海郡、北海国、琅琊国分出的昌虑郡、利城郡、城阳郡，总共六顶太守、国相的官帽子，安置臧霸、孙观、吴敦、尹礼、孙康和昌豨。 当然，《三国志·臧霸传》中说，尹礼担任的是东莞太守，这个东莞可不是今天广东省的东莞市，而是山东省沂水县境内的一个古县城，在东汉时归属于琅琊国管辖，曹操为了安置泰山诸将，特别划出了几个县，以东莞县为治所，建立了东莞郡。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尽管史学大家田余庆先生也认可尹礼为东莞太守，可能并不正确。 因为曹操灭掉吕布势力，为拉拢泰山诸将，分郡安置时，应该是以当时的地盘驻地为准，分东海郡为三块，东海、昌虑、利城，琅琊国和北海国则二分为三，琅琊、北海、城阳，正好是六个郡国，六个将领，六顶帽子，多出来一个东莞郡，等于是东海郡反倒没人要了，并不合乎常理。 事实上，东莞是琅琊国北部的属县，与齐国、泰山郡相邻，清朝人吴增仅在《三国郡县表附考证》一书中考据得知，东莞郡为曹操分琅琊、齐国地建置，共辖五县，即东莞、东安、临朐、广、蒙阴，这里面，临朐、广县属齐国，蒙阴属泰山郡，东安虽属琅琊国，却被袁谭的青州势力占领。 《三国志·武帝纪》中说得很清楚：
翻译一下，就是建安四年八月，曹操亲自北渡黄河进攻袁绍，同时派出臧霸等人进入青州，攻破齐国、北海国、东安县，而吕布败亡被杀，是在建安三年十二月，曹操在当时任命臧霸等六人为太守，两者相差整八个月。 也就是说，东莞郡的绝大部分地盘在刚刚分任泰山诸将的时候，都还在袁谭手里，所以，为了拉拢尹礼，也不应该任命他为东莞太守，而是东海太守才合适。 这样，六顶官帽子，分别是原东海郡内的东海太守尹礼、昌虑太守昌豨、利城太守吴敦，原北海国、琅琊国境内的北海太守孙观、琅琊相臧霸、城阳太守孙康。 讲地理和官职，从来都很枯燥，却是诸多被忽略细节的关键。 因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就是，在《三国志·臧霸传》中，只提到了臧霸、孙观和孙康后来在曹氏政权至曹魏王朝中拜将封侯，先后任徐州刺史、青州刺史。 东海郡的三位，除了昌豨以反复叛乱闻名于世，以至于诸葛亮《后出师表》中讽刺曹操：
听着挺提气，其实就是个二五仔，可尹礼、吴敦更惨，干脆自此湮灭无闻。 这一切都说明，泰山诸将以刘备反叛为分水岭，一半归曹，一半叛曹，叛曹者，恰恰是“郡县多叛曹操为刘备，众数万人”的一部分，面对曹操大军，土崩瓦解，只能落草为寇。 至此，我们已经可以勾勒出刘备在建安五年正月叛乱时的势力轮廓了，北至兖州泰山郡北部划出的嬴郡五县，西至豫州沛国北部的小沛，中间有彭城国的糜芳衔接，东方是在下邳国“领徐州”的关羽，响应者是东海郡内的昌豨、吴敦、尹礼。 除了琅琊国、北海国的臧霸、孙观、孙康，广陵郡的陈登，反叛的区域恰恰落在陶谦时代最大影响范围之内，而参与者也均为陶谦时代的旧部，包括糜竺、刘备、泰山诸将之一部。 要知道，曹操征吕布的核心动因并不是为了兼并徐州，消化地盘，而是为了扫除后方与袁绍决战，这一点，在《三国志·荀彧传》里写得很清楚：
这段对话，是荀彧在劝解完曹操，袁绍并非不可战胜之后，见缝插针给予的建议，如果不先灭掉吕布，则进攻河北的袁绍会非常困难，曹操也认可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在灭亡吕布后的地缘政治安排上，曹操采取了类似汉武帝“推恩令”式的手段，把大势力分成一个个小势力，给予太守的名位和几个县的地盘，让你养不出吕布这样的以职业兵为主体的武力核心，也就解除了青、徐之地的战略进攻能力。 你关起门来割据，我不管，别来打我，给我添乱就行。 问题在于，刘备的玩儿法，远远超越了曹操的想象力，一记妙手，真是把曹操吓到了。 答案究竟是什么，请听下回分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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