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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上海与香港的前世今生

 maiko 2020-10-30

“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人或万物具备,人或一事无成。”

                                                                            ——题记

香港人在20世纪后半叶的经历无非是幸运的。而这种幸运,让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枉顾了一个事实——20世纪前叶,整个亚洲只有一个金融中心:上海。

1931年,英国在上海投资1.3亿英镑,相比之下当年英国在香港的投资仅3500万英镑 [1]。按照2018英镑的实际购买力,当年的1.3亿英镑约等于2018年的80亿英镑;2018年上半年,根据上海市商务委员会数据,上海市实到外资173亿美元,约为130亿英镑 [2]。英国1931年在上海的投资规模,相当于2018年全年上海外资实到投资规模的60%,不可谓不大手笔。

旧上海西装店(摄影师:Jack Birns)

时间到了1940年,尽管处在战争时期,上海的贸易量依然是香港的十倍,令时任香港总督惊叹上海是“大都会”,而香港不过一介殖民者的“小渔村”[3]。

然而,终于因为积贫羸弱的国家实力和无休无尽的战争,上海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为了保存工业实力,国民政府在抗战时西迁,向西南地区转移了上海的工业基础;加上之后其流亡台湾,更是搬空了上海的金库。对于国民政府转移台湾的财富,很多人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根据《馆藏民国台湾档案汇编》的电文:

“……黄金198000两,银圆及半圆120万元即刻移送安全地点”

                                                                           中央银行(5月18日印)

这些原始财富帮助了台湾跨越了资本原始积累期,一跃成为上世纪末的“亚洲四小龙”之一。而苦难的新中国人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雪上加霜的是,国民政府撤离大陆前的“玉碎政策”,更让上海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1949年5月19日上海解放前夕,香港《华商报》报道:

 “上海县城光复,解放军抵外滩对岸,夹击吴淞,进攻虹桥机场;蒋军放火焚烧四郊,滥施破坏。

加之随后的滚滚而来的一系列群众运动,上海相距民国黄金时代的鼎盛辉煌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

有趣的是,在当年那个白人和华人种族隔绝的香港,最早打破隔离的白人之一,有一段上海情缘。牧师Ronald Hill 世代侍奉上帝。在1932年成为香港和南中华区的主教之前,他曾在1920年代,在上海和中国人一起居住过一年。上海的经历让他意识到“中国人正在经历一次伟大的成长”。任教香港之后,他愈发觉得应该为被压迫的中国人发声。今天坐落于中环的“香港会”(Hong Kong Club)是殖民时代有名的俱乐部,早年只准白人进入。Ronald Hill 因带他的中国友人前往遭俱乐部拒绝,愤愤辞去会员资格。他说:“外国人(这里指英国人)享有特权太久了。依我所见,如果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人意见不合,我会支持中国人的意见。” [4] 尽管牧师本人的生活作风遭后人捕风捉影而被诟病,但是无疑他在上海对中国产生的情愫,影响了许多在港的英藉有识之士和中国港人。

此时的香港,因为政治的中立,以及新中国政府对各方面因素的考量,没有在解放战争中被硬收复。从抗战到土地运动以来,出于战乱、通胀、饥荒和对未知的恐惧,据多方统计,有约150万人到200万人南下,跨越深圳河,逃往香港。

藕断丝连的双子城并没有因为地界和制度差异完全隔绝。从黄浦江畔南下的上海移民们,聚居在港岛北角一代,当年北角的“小上海”之称由此而来。商人杜月笙、作家张爱玲、文艺评论家宋淇、京剧演员孟小冬,都在北角居住过。随他们一同到香港的,除了资本和专业技术,还有“十里洋场”的生活习惯——上海面馆、理发厅、裁缝店、上海菜、夜总会等在英皇道和春秧街遍地开花。北角最著名的丽池餐厅的中餐馆,由著名的上海德兴馆大厨主理,上海味道正宗。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里张曼玉的二十六套旗袍,是那个年代沪藉港人一个浪漫的缩写。

张爱玲于1954年在北角照相馆 (图片来源﹕Wiki)

上海海派文化的基因开始注入香港的多元文化层,其中作为移民文化最突出的刻苦耐劳和包容互助的态度,也成为了香港狮子山精神的一部分,终于让香港取代上海成为亚洲金融之都成为了可能。实业家安子介、船王包玉刚、影视大亨邵逸夫……上海人的身影出现在香港的多个行业,并成为各界精英。改革开放乃至香港回归后,在港的上海籍政商界名流更是为沪港投资置业、基础建设、贸易往来奔走协调。

再后来,上海和香港的故事我们都很熟悉了——改革开放后上海迎头赶上,用转移支付的方式默默支撑着整个共和国;而回归后的香港享受着特权和大陆发展的顺风车,却愈发刻意疏远大陆。

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伴随着近期香港的政治动荡,轮回似乎又要发生在这对双子城上。

2019.12.17 纽约家中

[1] [4]: Philip Snow (2003): “The Fall of Hong Kong: Britain,China, and the Japanese Occupation”

[2]: 2018年12月份上海外商直接投资情况-上海市商务委员会

http://www./shlywjqk/20190116/59614.html

[3]: David Fickling (2019): “Hong Kong’s Dimming Light Posesan Urgent Question”. Bloombe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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