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引楼台声自远 花依篱落色益鲜
------渑池清代才女席慧文寻访漫记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套用一句现代的流行语，席慧文的丈夫石同福当之无愧，且还外带颜值和横溢才华。
石同福，字叙民，号敦夫，室名秀野舟庐、瘦竹幽花馆；他不仅仅官运亨通，先后历任义乌县令、德清县令、余姚县令、由钱塘县令迁台州丞、太平府同知、梧州知府；还著有诗词《瘦竹幽花之館詩存八卷》，能诗还善画。他任官在外时画了一副《竹篱茅舍图》，远在苏州的妻子席慧文就写了一首《题外竹篱茅舍图》唱和，诗曰：茅屋任倚斜，竹篱有序次。莫笑似农家，得此良不易。君非风尘人，亦少温饱志。老亲已悬车，难免菽水计。名利久淡忘，升沉无所系。负郭苦无田，折腰非本意。何时遂初心，绘图聊自慰。我亦爱图闲，偕隐身堪寄。唯祝君早归，领略图中味。读到此，你是否有一种只此一点初心，心已交融相印。是否还有只慕鸳鸯不慕仙，竹篱茅舍桃花源的梦幻感觉。你是否看到，朦朦胧胧的雨雾里，一袭青衫的才女撑着一纸嫣红的油伞，在古朴宁静的梦里江南，在青石铺就的长巷，在细雨飘散着的深深院落窗前，将文人的风雅，女子的心思托付于笔墨。
翻阅《瑶草珠华阁诗钞五卷附镂冰词一卷》，不仅有《甬上栽花图和夫子原韵》《和夫子岁暮感怀原韵》《和夫子宿福田寺原韵》《题夫子竹篱茅舍图》《和夫子除夕韵》《辛巳除夕次夫子韵》《冬至日寄怀夫子》，还有《奉朝兴夫子联句》，夫唱妇随间，“生怜明月圆还缺”独守空闺的寂寞，让她的诗词尽管“气体雅洁，神味婉约（曹贞秀序言）”，但总有些凄清哀婉。席慧文有《西窗岑寂无心握管闻淑婉妹处水仙盛开冒雨相访因有小饮诗以志之》：传闻仙子惯凌波，无语盈盈蹴袜罗。冒雨偶忘香径滑，卷帘唯恐早春过。冰水岂肯随云母，素质原因近月娥。花似有情留客醉，吟怀半为酒消磨。读此诗，竟然是我忽然间在脑海里蹦出《洛神赋》里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两个词来。
百余年前的嘉道年间，一群才女同行人间天堂的苏杭、同游虎丘秀美的景观、同赏桃花坞的林园，泛舟在皋亭天地灵气之间，三三两两的游人远远仰目，可是“水乡风景深如画，林下襟怀望若仙”，而那一群才女，在历史的长河里确是仙女一样璀璨。席慧文在内心深处抒发着自己情感，在白天、在夜晚写出一首又一首眼里眸里心里所思所想的闺阁诗词来。《课花书屋坐月》：清光何皎洁，三五月团栾。觅句浑忘倦，披衣避薄寒。笛声来别院，花影度回栏。久倚熏笼坐，更筹数欲残。《补裘》：风紧霜严手自擎，针箱检点可怜生。消磨犹渍征人泪，解赠常怀故友情。弱线向谁添宛转，残灯照我费经营。御冬无复蒙葺想，补裰真如集腋成。《虎丘竹枝词》：平波如镜漾晴烟，正是山塘薄暮天。竟把花篮簪茉莉，隔船抛与卖花钱。
汪端《自然好学斋诗钞》卷首附有席慧文题词“粲花佳语人争诵，咏絮清才我早知”，“书留妙墨在羊裙，续史才华远俗氛”。汪端对其言必称姊。《喜晤怡珊姊酌酒夜话即次见赠原韵》：暮山春树久相思，岂意琼觞又共持。诗词唱和的友情固然重要，但在好友汪端病逝后，“亲来致奠，凭棺长恸，抚视嗣子"，其人品则更是世人发自内心的赞叹。我们在线装的书笺上读她的精神家园和人格魅力，才女也在百余年后充盈着我们后来人的精神世界……
《浮生六记》记载：是年（嘉庆十年）仲冬抵荆州。琢堂得升潼关观察之信。时琢堂入川，而哲嗣敦夫（石同福）眷属及蔡子琴、席芝堂俱留于荆州，居刘氏废园。石同福诗有《留别荆州》，首二句为“梅花破腊柳条春，小住亭林计七旬”。嘉庆十年乙丑“仲冬抵荆州”，嘉庆十一年“丙寅二月”离荆州，计留“七旬”，那么，到荆州为十一月下旬，离荆州为二月上旬。石同福沈复一行，自荆州动身，约四月中旬抵潼关，“甫三月”，即七月中旬，“琢堂又陞山左廉访”。七月中旬后，“眷属移宴潼川书院”。琢堂“九月赴任”，专人接眷，约在十一月经河南抵鲁。由此可知：席慧文与其同行的同时，途经河南，必经渑池（崤函官道），但席慧文这次途经，是否回到石泉村，尚未可知。
沈善宝的《名媛诗话》里写席慧文：时其文酒之会，近闻殁于安庆，深为嗟叹。按《名媛诗话》道光22年（1842年）春开始撰写，丙午冬（1846年）落成十一卷。席慧文应逝于1842年至1846年期间。石家一门风雅、诗礼之家、书香门第的文化传统和冲破男女界沟的藩篱，有乃翁教诲，有夫妻唱和、有师友探讨，这样的家庭氛围极其重要，也是文化底蕴使然。倘席慧文生于蓬荜，嫁于村俗，湮没无闻尚是小事情，恐怕一开始，来自婆家内部的压力就将其才华扼杀于最初的梦幻摇篮了。
民国时期的洛宁县河底镇城村大家闺秀才女四姑娘张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1934年（民国23年）张茹和宜阳县盐镇的张桂萼成为秦晋之好后，不会操持家务只会读书，婆婆百般刁难，张茹常年生气以至于后来精神受创到处乞讨，久住娘家驾鹤西去。1935年期间，22岁的张茹含泪
给在外为官的丈夫张桂萼写过一封书信诗。附：《妻寄夫书卷终又书于左》：含羞泪，笔写诗，满怀心事寄君知，思别日，黄菊时，君置诗书远别离，奴封发，锁双眉，风雨谁敢乱沾衣。同誓嘱，告夫知，功名成就早归期，君折桂，第一枝，云深月窟玩床兮，奉茶汤，进衣裳，窗前寒夜问谁兮，脱紫袍，换绿衣，官人不必做秃尼，一更叹，二更啼，三更不觉鸡鸣时，睡不得，望君车，梅发窗前君至疑，望锦衣，徒增悲，名扬空发一声雷，雨欲来，云又散，鸾不归兮不振衣，分破镜，折鸳鸯，鸳鸯各分在东西，生无益，死无奇，谁敢半言怨奴婢，只道君，无情义，结发夫妻你抛弃，君果牛郎子，奴非织女躯，君果苏季子，奴敢不下机，君果僧家子，当初莫娶妻，娶妻故不归，害妻独宿是何为，丢父母，别宗支，反问吾君是何理，君若妇，意何如，深情尽付此张纸，吩咐雁，急含去，直飞君前莫迟期，君折书，请看知，细心诵读奴言语，言既尽，嘱君知，莫把奴言当悔语，千里关山无别寄，惟愿安康只一语。
因而，在那样的时代，嫁于江南石家的席慧文是幸运的！
下一回，我们说说席慧文的儿子和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