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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 刀 橙橘枇杷，甘蔗代出。进入十月，各个街头水果店门口，迎来了甘蔗声势浩大的登场。 这个季节，性格鲜明的水果有很多。榴莲爱恨分明有脾气；柚子规规矩矩有层次；石榴藏着七窍玲珑心。而甘蔗就一个字儿：直。 某天下班回家，没戴眼镜，远远看见前方路口，一群人手持大棍站成一排。心中警铃大作：该不是在约群架？战战兢兢地凑近一看，好嘛，原来是排队等削甘蔗。 无独有偶，早在三国时期，曹丕就在《典论》中谈到甘蔗除了食用价值以外的豪情：酒酣耳热，方食干蔗。便以为杖，下殿数交，三中其臂，左右大笑。 行，开心就好。 严格意义上讲，甘蔗并不属于水果，而是一种草本植物。它不像草莓、芒果、车厘子、榴莲等果界正规军在视觉、嗅觉上就能先声夺人，可偏偏就不吭不哼的，在水果军团中异军突起，攻占水果店门口黄金位置，颇有几分草根逆袭的意思。 一捆捆，一排排，甘蔗齐刷刷靠墙根立着。紫红色的蔗皮上，代表着甜蜜的白霜已经迫不及待凝结。 甘蔗的挑选学问跟西瓜相比，可谓非常亲民友好。挑西瓜往往像模像样敲半天，最终也只能矜持地跟老板说句：麻烦给选个甜的。技巧普适性不强。 而挑甘蔗就三看一按：一看颜色，以黑紫色挂白霜为上品；二看粗细，太细滋味不够，太粗纤维大概率粗糙；三看茎节，以不短不长分布均匀为佳；四按质地，如果按起来发软，就说明不新鲜了。 甘蔗季，每家水果店门口，都会临时设置一个新工种：削甘蔗专员。唯见一人一刀，看刀留残影，白光数闪，听斩断声一片，蔗皮乱飞，再侧目一凝，甘蔗白生生七八段零落入袋，收工。 下一个。 左手一兜甘蔗，右手一袋糖炒板栗，浸在桂花香里，走在凉风习习的中秋，感觉周身一片甜蜜，周遭的一切变得慢，万般心绪都静下来。 甘蔗是名副其实的糖水炸弹。不仅甜，而且水分达80％以上。大口咬下，一声脆响，一份咬合力叠加一份咬合力，丰沛的清凉汁水就裹挟着甜蜜的箭，在方寸唇齿之间扫射，控制糖分摄取的中枢系统瞬间过载，被淹没，被占领，只好服从于快乐，缴械投降。很难想象甘蔗在如此冷硬的外表下，储存着如此热烈的攻势。 生啖甘蔗，吃相是没有温柔可言的，仅次于啃芒果。但吃甘蔗的乐趣正在于此。要么不吃，吃起来就很难收场。 小时候看TVB的一个剧。有那么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一个是富家娇娇女，一个是贫苦穷小子。娇娇女家教极严，严到甘蔗都要削成小块小块才允许入口。她厌烦了这种拘束的生活，直到遇到了带他在街头啃甘蔗的穷小子。他告诉她，甘蔗就得大口啃，才过瘾。吃完还要比比谁吐的远。娇娇女这么一试，立刻爱上了。 现在想想是很莫名其妙的情节，但侧面印证啃甘蔗实在是太解压，太快乐了。 如果牙口不好，那甘蔗汁不要拒绝。没有比吃完热辣辣的火锅再来上一杯冰镇甘蔗汁更妥帖的事儿了。额头薄汗将消未消，带着草木凉意的甜蜜汁水下肚，燥意一扫而空，心中无限妥帖。 烤甘蔗试过吗？没试过的话我只能说，你错过了很多。 天气越冷，甘蔗越甜。小时候的冬天，甘蔗都是成捆成捆买。冷天吃水果，家长总担心吃多了伤肠胃，自然要管控一番，对水果们进行一些深加工。比如苹果上锅蒸一蒸，而甘蔗，就要下火烤一烤。 甘蔗不必完全削去外皮，拿菜刀粗略刮出花斑即可。和红薯一起丢进刚做完饭的柴火灶儿，拿烧得红透的草木灰埋上。待到吃完饭的时候拿出来，当饭后甜品正正好。 饭碗一丢，立刻去灶里寻宝，柴火已经燃尽，传递完热量重归黑暗。用烧火棍把热气腾腾的甘蔗掏出来，左手换右手来回倒腾，一不小心就烫得跳脚。名副其实的手忙脚乱。 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不是因为人不能等，是烤甘蔗不能等。甘蔗烤过之后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焦糖风味，但随着温度的冷却，这种味道会随之挥发，重归平淡。如同飘香的桂花一般，来去匆匆。 相比于生甘蔗，经过炭火催逼的甘蔗，甜味更加醇厚适口。糖水在高温的作用下，透过坚实的外皮一点点渗透出来，变得粘稠。热的时候还没啥感觉，吃完才会惊觉，手指之间已经被黏住了。 去年冬天回老家的时候，在街上隔老远就闻到了卖烤甘蔗的小摊。临近春节人山人海，犹豫了一下没去买。再反悔去找的时候，已经寻不见了。抬头四望，颇有几分云深不知处的怅惘。 甘蔗是越冷越甜的，也是越熬越甜的。 深夜该睡觉又不想睡觉的时候，总是会好奇一些平时并不关注的事情。比如：麻辣烫和关东煮的区别是什么？再比如：早上空腹吃香蕉会死人吗？再比如：甘蔗是怎么变成红糖的？ 然后就搜到了一个农家土法熬红糖的视频，女主人在热气弥漫的作坊里忙碌，手脚粗大，面色黑红，眉毛细细的一条，笑起来很爽朗。她和丈夫雇了几个工人，甘蔗从地里收回来，榨汁、加热、蒸发、澄清、熬制，搅拌、出沙，最后倒进排列整齐的元宝小碗儿里，冷却后就能取出了。 人工搅拌熬制的红糖，糖块色泽红亮，质地绵密，切开层次分明，切面上有沙瓤西瓜般的颗粒质感。新冲泡了一碗红糖水，她就在作坊门口细酌慢饮。我想，她周身一定蒸腾着经久不散的糖香，甘甜而浓厚。因为作坊里新一轮的红糖加工，又开始了。 平时并不喜红糖水，但那一刻，我默默吞了一下口水。关掉手机入梦，梦中有糖香萦绕。 现在想来，甘蔗的身上，有一种朴素的民族哲学：熬一熬。那个熬红糖的视频，上传时间是去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好的，不好的，不好的居多。 但总会在心中劝慰自己，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再熬一熬，日子总会苦尽甘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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