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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张珍贵的老照片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从我记事起,这张照片就镶嵌在相框里,挂在父母房里最显眼的位置。这是父亲一生最光荣的一页,也是我们当子女的荣耀。
去年,我把照片拿到平度请专业人士对老照片进行了修复,使这张照片又换发了青春。父亲节那天带回家作为献给父亲的礼物。八十岁的父亲却一反常态,看着这张他最熟悉、最值得夸耀的老照片,发愣,发呆。他抚摸着那个有清晰日期的地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噙着泪花。
怎么了?激动的?我们无法猜透父亲的心思。

左二为作者父亲

这张老照片,是1960年5月10日父亲一行5人出席全国民兵代表会议归来后,在博兴县兵役局大门前照的一张合影。

照片上的5人中有马道远伯伯和王宏禄伯伯,另外两人是桓台的(当时桓台隶属博兴县).现在这5人中,只有父亲还健在。父亲曾无数次给我们讲起去北京参加全国民兵代表大会的盛况,讲述受到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并赠送一杆枪时的激动心情。

人民大会堂外景

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从小连电灯和楼房都不曾见过,县里的领导都不认识几个的农家子弟,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一步迈进首都,走进崭新的人民大会堂,走进神圣的中南海,见到毛主席,见到了那么多的高级领导人,拿到手里一支带有“赠”字的步枪,那应该是梦幻般的感觉。

父亲当时25岁,是5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他虽然没有参与过战争,但他带的那个民兵连,在保卫新中国政权、防特、镇反,样样都是模范;在农业生产、农田水利建设、植树造林等工作中处处都是先锋;在民兵训练大比武中,他是全县标兵,100米打靶成绩是96环。

3月16日,欢送他们到济南集结时,县武装部长拍着父亲的肩膀说:“小伙子,你才是咱们民兵工作的希望!”

作者的父亲接受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时的合影(前4排大约中间)

4月18日,全国民兵代表大会开幕。

4月23日,在怀仁堂,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与会代表,并向每人赠送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100发子弹。
当领到这杆毛主席赠送的枪时,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一直把这杆枪当宝贝,按时保养,从不让我们动。看,父亲年轻时手握钢枪的姿态多神气呀。
二十多年中,他是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头的村干部。直到1982年9月,按照国家要求,把枪上交到博兴县人民武裝部保存。

当时的北京火车站

父亲去北京开会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1960年正是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大家都忍饥挨饿,春天又是青黄不接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是家里的独子,他去北京开会前,我母亲正怀着第二个孩子,爷爷卧病在床。3月13日,收拾停当、穿戴整齐的父亲要到县里集结。爷爷支撑着身子从炕上爬起来送父亲到大门口,对他说:“你安心去北京开会吧,家里的事别操心。走吧,走吧……”父亲背着包裹走到胡同口回望了一眼,看到爷爷手扶着墙还站在那里,他流下了眼泪。

父亲他们去博兴、北镇、济南集结,到北京开会,一走就是近两个月。这期间,父亲的心情每天都被激动着,如烈火燃烧,似海水澎湃。

北京农展馆外景

突然有一天早晨,他觉着身体不适,心慌、难受、腿像灌了铅似的,他坚持着参加活动。

父亲记得清楚,那天是5月2日,代表们去农业部农展馆参观。一进展厅,有一尊名为“民以食为天”的雕塑。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弯腰驼背,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碗,目视苍天。父亲一看到那老人,像触电一样,登时一怔,脸色苍白。马伯伯赶紧扶他到一边休息,才慢慢有所好转。
父亲晚上做梦,梦到那老人竟是自己的爹。

博兴县政府原办公楼

从北京开完会回到博兴县城,当晚住在县城,第二天县里召开全国民兵代表报告会,大家一致推举有点文化、口才好的父亲上台作报告。

容纳一千多人的博兴县大礼堂,座无虚席。父亲在台上侃侃而谈,把全国民兵代表大会的盛况介绍给大家,报告过程中多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原博兴县电影院

会议结束时,同村参会的五叔到台上握着父亲的手欲言又止地说:“二哥,你回来了——会开的很好啊——活动结束就快回家看看吧。”

离开家快两个月的父亲已经很想家了。第二天吃完早饭,他背着背包,挎着杆闪着亮光的枪,兴冲冲地往家赶。想到马上就见到自己的爹娘、妻子、女儿,他一路小跑,近30里路两个小时就到了。

现大肖村村碑

走到村头,看到了正在玩的6岁的姐姐。姐姐高兴地跑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说:“爸爸你可回来了,俺爷爷死了。”父亲一听愣在那里:“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爸爸,俺没胡说,俺爷爷真的死了。”父亲流着泪飞奔回家,看到满眼泪花的奶奶。奶奶说:“孩子,你爹走了8天了。”父亲跪在爷爷的灵位前嚎啕大哭。问过家人才知道爷爷去世那天,就是父亲在北京参观农展馆的5月2日。爷爷临终没能见到父亲,父亲没能给爷爷送终,成了父亲终生的遗憾。

奶奶说:“孩子,别哭了。自古来‘忠孝不能两全’,你爹没有埋怨你。临终前他说:他死了也不要告诉你,你在为国家做事,他光荣。”饥饿和病魔,夺走了爷爷年仅59岁的生命。

作者的父亲八十年代初主持乡镇企业时的留影

从此,25岁的父亲就成了我们这个家的顶梁柱,同时也是村里的“当家人”。

父亲当过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民兵连长、大队长、党支部副书记。他日夜为全村的事情操劳,为子女们的成长操心。

作者的父亲近照

如今父亲已经是81岁的老人,他是资历最老、工作年限最长的村干部之一。

2008年,我们在滨州为父母买了房子,但是父亲只是冬季住滨州,其他时间在老家住,成了真正的“候鸟老人”。
他留恋家乡,愿意过勤劳俭朴的农家生活,愿意和纯朴善良的乡亲在一起聊天。父亲特别知足,始终对党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经常把美好的现实生活编成顺口溜在村里传唱。

作者的父亲近照

我们做儿女的赶回家给他过父亲节,他却说:“今天是父亲节,你们来看我,还翻新了老照片。看到这张像片上的日期,就想起了我的父亲。你奶奶对我说‘忠孝不能两全’,现在我用这句话要求你们,要对工作尽职尽责,为国尽忠,你们的工作要紧,不要总是挂念我。”

父亲承载了他那个时代的一切,又把儿女带入了新的时代,如今却一无所求。
这就是我的令人敬佩的好爸爸——肖锡亨!

作者的父亲近照

今天是父亲节,祝天下所有父亲快乐幸福,健康长寿!

致谢:肖永明先生对该文进行了修改和润色,肖传利先生专程拍摄有关照片,一并表示感谢。

作者:肖霞,山东博兴县人,现在平度市农业局工作,爱好文学。有多篇散文在市县级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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