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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追寻《人生》的日子里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题记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在我一个陈旧的日记本上,写着的著名作家柳青的这句名言,伴我走过了三十多年了。当初,我是用这句话进行自勉的。闲暇时候翻开重温时,忽又记起了作家路遥在他的中篇小说《人生》的扉页上也写过这句话,不禁想起了当年追寻《人生》的那些日子。那也是一段心路的历程,青涩而又温馨,久远而又熟稔。

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现在很多人对《人生》这部小说不甚了解。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著名作家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横空出世,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在人们的思想刚刚解开禁锢的时候,《人生》以她独有的内涵和人物刻画吸引了太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引起了人们广泛的关注和热议,小说中鲜活的人物形象更是给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引发了年轻一代对于人生问题进行讨论的一场地震。面临人生抉择,很多人都把自己的现状、思想、前途进行捆绑起来思考。小说《人生》在当时具有十分鲜明的现实意义,深深影响了一代人。

我最初是通过收音机接触《人生》的。那时候,收音机就是能接触外界的最好途径。那些年月,物质条件匮乏,听广播小说成了我最大的追求,也从中知道了很多,丰富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在选台的时候偶然听到了正在播讲的《人生》,一下子就被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和内容所深深吸引住了。一个个人物高加林、刘巧珍、黄亚萍等陆续走进了我的印象里。收音机里每次只播出半小时,每次听完,都意犹未尽,自己被小说的情节深深拴住了,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那段时间,我坚持每天都收听,还不断的选台,期望能听到更多的播出,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吃饭的时候听,到门前的老湾里饮牛也要拿着收音机,甚至有时候去田里劳动也带着收音机。

那个年月,很多高考落榜的青年正在人生路口上彷徨,上大学无望,又不甘心做一个农民,爱情似乎也很遥远。出路在哪里?今后何去何从?他们都会沉浸在忧郁苦闷之中。村里的水生因为偏科严重,好几次高考都落空,家境贫寒的他依然没有放弃学习,每天晚上仍是熬灯苦读。他不喜欢下地劳动,看到年迈的双亲下地劳作也无动于衷,于是招致全村人的非议。真是个“书呆子”、“二流子”、“光囚在家里干啥?”、“连个媳妇也找不上来”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因为时常去他那里看书,我也很同情他,盼望他能一举成名,用事实堵住那些人的嘴。《人生》的播出,无疑也让他有了一个精神的支撑,他也每天抱着收音机不撒手,有时候会喃喃自语:“巧珍,我的巧珍,你在哪里啊?”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地,仿佛巧珍能从收音机里走出来一样,我有时也觉得很好笑,读不懂他的怪异,也许他压抑自己太久了吧。

后来,《人生》被改编成了广播剧,男女配音,还有背景音乐,尤其人物的对话更是鲜活生动,引人入胜,仿佛主人公就站在我们面前一般,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也进入了角色,随着剧中人物的喜怒哀乐而发生改变。日子就在听《人生》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度过了。也许是家境比较贫困的原因,我似乎成熟的要早一些,格外懂得替父母分担一些家务,也会力所能及地下地参加一些劳动。1982年的时候,我开始上初中了,学校师资力量比较薄弱,最初连英语老师都没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坚持苦学。1985年的时候,我参加县一中考试通过了分数线,参加体检的时候,因为眼睛近视没配眼镜,又说体育测试不合格,被刷了下来。在那时,一中在人们心里是神圣的,是农村孩子梦寐以求的地方,因为上了一中,上大学的希望就大了,就有机会走出土地,鲤鱼跃龙门。一中梦想的破灭,使我一度很失落,普通的高中又不想去,继续复读?下地干活?今后怎么办?自己似乎也面临着一次人生的抉择。

村里的青年建平高考落榜,在学校里做代课教师,和我的关系很不错,我们时常谈论一些求学的话题。有一天傍晚,他急匆匆地来到我家对我说,魏桥电影院要上演《人生》了,咱们去看吧。我也很高兴,这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匆匆去屋里找了点钱,连一块干粮也没拿,推着家里的那辆破自行车,我们就出了门。我骑车,他坐车,他虽然比我重,我一点也没觉得劳累。我们快速行驶在乡村的土路上,踏着落日的余晖来到了镇上的电影院。电影院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年轻人,我们好不容易买上票了,心里才稍微宽松了些。

我理解建平老师的心情,他也对《人生》极其渴望,似乎想从中看到希望,找到出路,或者受到一丝慰藉。电影开演了,我们坐在简陋的长凳上,心思都沉浸在电影的情节中,谁也没说话,只是在那里静静地观看……电影散场了,我们还意犹未尽,也许还没有从情节中走出来,对电影院还是依依不舍。回家的时候,车子没气了,我们只好慢慢步行在洒满星光的回家路上,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电影的剧情。那浑厚的黄土高原,那粗犷的信天游,那用撅头刨土的声音,高加林那磨出血泡的手,加林提着篮子进城卖馍窘迫的样子,还有巧珍那甜美的“加林哥”“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都回荡在耳畔,浮现在脑海,使我久久不能平静。

《人生》这部小说,在那时,可以说是风靡全国,人们围绕高加林展开了思索和辩论。高加林是备受关注和争议的,他进城了人们为他高兴,他被下放了,人们同情他的同时又对他抛弃巧珍而心怀不满。有人说他是“负心汉”“陈世美”,也有人说他再次回到农村是“报应”,是“罪有应得”。对于美丽善良的刘巧珍,人们给予的多是赞美和同情,正如小说中说的“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那时候青春懵懂,我无法真正去解读作家的思想内涵,只是凭借自己的喜好去点评人物。

记得当时有本学生作文杂志《作文通讯》,围绕《人生》,专题作了分析和探讨,各种文章蜂拥而至,有人说,高加林就是路遥的化身,是作家的亲身经历。也有人说,高加林回村后在巧珍的帮助下又做了民办教师,后来还找了巧珍的妹子巧玲,无不充满了对小说人物后来发展的关切。自然,路遥笔下的黄土高原和窑洞也成了人们神往的地方,有的作者说到过高加林的家乡。我也曾有过前往陕北黄土高原一观的冲动,想亲眼目睹高加林和刘巧珍生活的地方。可见《人生》在当时的反响之大,影响之深。我更关注的是高加林跪在黄土地上声泪俱下发出“我的亲人啊”那声呐喊之后的情景,为他充满了担心。

在那段时期,《人生》给了我很大的精神支撑,让我想了很多,成熟了很多,让我知道了拼搏和奋斗。在祖祖辈辈生活的黄土地上,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截木头半截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早已再熟悉不过了。农村孩子要想走出去,当时似乎只有两条路,一是参军入伍提干,二是读书升学。因为身体原因,我只能选择继续读书,读书是那个时候我唯一的希望。是回家帮助父母干活,还是继续复读一年?复读一年考不上又该咋办?心里很纠结,一直忐忑不安。我也处在人生选择的路口。那时候,比我大几岁的同学有的已经找媳妇了。不去读书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走不出去,家里贫困的光景不会在短时间得到任何改变,说不定,就像村人们所说的,真的连个媳妇都找不上。顶着压力,带着一种不屈服和不甘心,我又回到了学校。

1986年,我终于等来了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我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改变了。

《人生》是那个时期的一部教科书,改变了许多人。我做梦也没想到前面提到的水生居然真地找到了他的“巧珍”。村里一个叫香草的姑娘很喜欢有文化的水生,也许暗恋了他很久了。最初考虑到家庭的原因,她已经在媒人的撮合下和邻村的一个男青年订婚了,谁能想到,就在《人生》迸发的那个时期,就在水生经常念叨“巧珍”的时候,她决然地和邻村的对象解除了婚约,在村人们无比惊诧的目光里,走进了水生那破烂不堪的家。这是何等的勇气?这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人生》真有这样的感染力吗?这就是追寻幸福和爱情吗?

后来,建平老师不断努力,刻苦攻读,不负众望,最终迈进了师专的大门,他的人生也开启了新的一页。

人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厚重而又深沉。后来,我有幸拿到了纸质版的《人生》,不厌其烦地读了好几遍。随着岁月流逝,我慢慢体验人生的滋味,慢慢咀嚼生活的辛酸,在风雨中没有退缩,一直砥砺前行 。人要有一颗上进拼搏的心,只有努力了,人生的轨道才会发生改变。

作者:王祖山,山东邹平人,邹平魏桥实验学校教师。滨州市诗词学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在报刊和广播电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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