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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秦皇台(二)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接上篇)

时光荏苒,日月穿梭,五年光阴犹如白驹过隙。

2017年12月22日,恰逢冬至日。

早晨,把孙女送去滨城二小,我沿渤海二路驱车北上,10多分钟后,竟鬼使神差地来到秦台。

这是我第四次来秦台,一路上憧憬着秦皇台风景旅游区会有一大改观,驻车才知,原本开放的景区却栅栏紧闭。拍打栅栏门,引起看门狗一阵狂吠。这时,我才注意到,门外立有一牌子,上书“园内施工,谢绝游览。”

我吆喝了几声,从一处简易的房子里走出一位戴着近视镜透露着几分文雅之气大约60岁出头的看门人。隔着栅栏,我们攀谈起来。

秦皇台风景旅游区早已于2014年封园。

2005年,当地政府为挖掘秦皇台古文脉,保护历史文化遗产,联合一家企业开发秦皇台风景区。经过两年多建设,景区初显轮廓,慕名前来秦台旅游探访者不计其数,秦皇台风景旅游区一度成为城乡居民休闲娱乐登高远眺的好去处。

2011年10月,秦皇台风景旅游区被另一家公司买断,同时取消了门票制,免费供市民游览,但破坏问题也随之而来。  

目前,一家实力雄厚的企业接手了秦皇台风景旅游区,对景区未来的走向构思规划,但落到实处尚需时日,并非一蹴而就那么简单。

我问及刘树堂先生还在不在,看门人顿了顿说:“在,不过,自从他原来住的那个小院被拆除后,刘书记搬到了离秦台更近的一处小房子里。不知啥原因,没电也没水。但是,他每天都来,带着水,捎着饭,拉着狗食儿,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刘书记”,是老单寺人对刘树堂先生的亲切称呼。

我问:“刘书记今天怎么还没来?”

“冬天,来得晚些,但上午十点前准到!”看门人笃定地说。

“那,咋还拉着狗食儿呢?”我不解地问。

“刘书记在园区内喂养了十几只狗,每天都吃好多东西。他养狗是为了看护秦台景区,以防景区古迹再遭破坏。哎,这些年,为了秦台古迹,刘书记的锅碗瓢盆曾被人从原来的‘秦台民俗文化大院’中扔出来过,搬到现在住的这处小屋里后,遭到了断水断电的刁难,真是遭了罪了!”看门人不无怜悯地说。

看门人猛吸了两口烟儿,狠狠地往嗓子眼儿里咽了咽,又举目北望仲冬清晨冷风中的秦始皇铜像,似乎在侧耳倾听始皇所佩戴旒冕之上残留“玉串”碰撞发出的叮当之声。

“哎,这些年,为了守望秦台,刘书记这正局级的国家干部,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一心保护和发掘秦台古文脉,生活可谓清贫。一辆电动三轮车是他往来市里和秦台这两点一线的交通工具,用毛巾包裹着的两个馅饼或几个包子是他晌午的饭食,喝一两口揣在怀中锡酒壶里的小酒儿是他消乏解忧的唯一嗜好。哎,终归是70多岁的老人了!”看门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些,深陷的眼窝里,似有几点晶亮一闪而过。我看得出,那是浑浊的老泪,那是对刘树堂先生锲而不舍守望秦台的钦慕……

隔着栅栏,我极目远望,只见满台枯黄,一片荒凉,心中不禁泛起几缕惆怅。带着遗憾,我原路而返。

路上,咀嚼着与看门人的对话,蓦然涌起对刘树堂先生的深深敬意,不由自主从心底流淌出如下诗句:

冬至交九,晨访秦皇。亭台庙宇,瓦槽染霜。

遥想当年,何等辉煌。倾力打造,书记树堂。

如今破败,黯然神伤。回天有术,试问上苍?

惊闻刘公,初心既往。守望于斯,企盼鸿光。

七旬老丈,胸怀坦荡。文化传承,寄予厚望。

今临圣台,净化思想。传统之花,秦皇竞放。

也许是出自冬至日登临秦台未果的不甘,也许是出自急欲了解刘树堂先生守望秦台的原因,2017年12月31日上午,我第五次赴台,终于见到了年逾七旬饱经风霜的刘树堂先生。

民谚道:“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冬至交九,天寒地冻。可能是刚冷的缘故,去秦台的路上,途经几个村庄。庄头上的背风处,每每可见三五成群的老者,有的坐在北墙根下的马扎上,悠闲地晒着太阳;还有的斜倚在被冬日暖阳晒得略微有点儿暖意的北墙上,拖着长腔儿慢条斯理地在啦着那陈年往事……

上午11时,我从秦皇台商业街的包子铺里买上刚出锅的水煎包(车里早就捎带好了两瓶儿子出发买回来的山西汾酒),驱车直奔秦台。

此时,紧闭的栅栏门早已打开。车在“秦台民俗文化院”前的小广场上停稳,我提着水煎包和两瓶酒走向院门。

刘树堂先生喂养的看护景区古迹的几只小狗看到有人来,发出了几声长吠。

听到狗叫,刘树堂先生出门迎着我。他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不住地说道:“你又不喝酒,还拿酒干啥?”

“嗨,来看看您!”我搭讪着。

屋内气温很低,落座后不一会儿,我就渐渐流起了鼻涕。

见状,刘树堂先生说:“你穿得薄,我这就生火,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他劈了几块儿破木板,塞到紧贴屋后墙垒筑的连锅灶内,用细小的枯树枝和着干草引燃起了灶火。屋内很暗,灶火很旺,火光映照着他那沧桑尽染的脸庞,一道道皱纹从额头向斑白的鬓角伸展,道道皱纹里好似蕴藏着一个个的故事。

他用汆子(过去一种烧水用具)烧开了水,沏了一壶茶,闷了闷,先给我倒了一杯,我还没喝,就已感觉茶香扑鼻。

连体灶膛

我与刘树堂先生边喝茶边交谈起来。

近三十年来,不管是在秦皇台乡任职还是调离后,刘树堂先生一刻也没有放弃对秦台古文脉的发掘整理工作。退休后,更是痴迷于对秦台古文脉的学术研究上。起初,老伴儿不支持,家人不理解,社会上冷嘲热讽。他曾一度陷入迷茫,但一想起当初刘喜庚部长的期盼,一想起当初自己立下的开发建设“秦皇台风景旅游区”的志向,硬是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他参与和见证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秦皇台遗址”的确立,经专家鉴定,挖掘出的陶片有的为西周之物,有的属东周遗存,省考古所专家将这一带有人类活动的历史上溯推至到了新石器时代。

他还与滨州学院有关处系联合,对秦皇台遗址的属性做了合理的认证,对黄河三角洲平原的形成找寻了充分的论据。

时至今日,刘树堂先生仍领着附近村子里几位对秦台古迹有着儿时留恋的老者,每天在还原着他们心目中的秦台梦。

他们搭建和复原了诸如“舜都”等多处反映秦台古文脉的历史遗迹,以供游人了解秦台的历史,认识黄河三角洲平原的形成原因。

春节、国庆节、七一建党节等节假日,刘树堂先生都在秦台顶上高高升起一面国旗,与其说是为了给节日增添一点儿喜庆,倒不如说是以此明志,向天地、向鬼神、向世人表明自己永远做秦皇台守护者的决心。

研究成果

当我与他谈及到他年逾七旬高龄时,他脸上闪过一丝惨淡的笑意,但还是扔下几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干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虎头蛇尾。我只要活在世上,对秦皇台古文脉的研究就不能停下;我只要还能动弹,对秦皇台的守护就不能放弃。”

酒后,刘树堂先生的脸有点儿红涨,声调也高了许多,清冷的空气里,似乎有了些许的暖意。

饭后告别,刘树堂先生把我送到“秦台民俗文化院”门口,指着门楣上的匾额说:“这块儿‘秦台民俗文化院’匾额,是胡炳山同志所书。当年刘希庚部长亲笔题写的那块儿匾额在拆除原来的‘秦台民俗文化院’时,不知遗落何处。如果真找不到了,那的确是一件憾事!”我上车后,刘树堂先生一再叮嘱我要保重身体,告诫我等明年开春后,天气转暖了再来秦台一叙。

车缓缓而行,我鸣笛告别。一路上,我心情复杂,一为刘树堂先生的执着深深感动,二为刘树堂先生的身体深切担忧。我在心里默念:明年春暖花开日,定是复去秦台时。

回家后,一连流了四五天清鼻涕,吃了几包感冒灵,症状减轻。春节前后,我蛰伏家中,没敢再外出寻游。

刘树堂先生向游者讲述秦台的前世今生

2018年3月22日,农历二月初六,春分翌日,仲春伊始,和风送暖,万物复苏。

我顺路经过秦台,不自主地将车拐进了秦皇台风景旅游区内。

此时,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在游览秦台古迹,刘树堂先生随游人登上秦台台顶,向游人讲述秦台那富有传奇的历史。

刘树堂先生戴着一顶古铜色的毛呢礼帽,这是他退休后春秋时节展现给人们的着装亮点。这一儒雅气质,有意无意地透露着他不仅是秦皇台的守望者,还是秦皇台古文脉的研究者。

我向刘树堂先生打招呼问候,答应抽时间来秦台体验生活,实则是进一步采访了解刘树堂先生对秦皇台的守望经历。

第六次赴台与刘树堂先生匆匆别过,竟又5月之久。

期间,身体不适到医院复查,出了小症状又做了微创手术,一晃又到了开学季。

2018年8月30日上午,在家感觉老是不自在,老是稳不下神。

临近中午,我对妻子说:“不行,我得去秦台一趟,我要履行我的诺言,去采访刘树堂先生。”

“你可再带上两瓶好酒,买上水煎包啊!路上开车要注意安全!”妻子絮絮叮嘱。

途径南贾村包子铺,买了20个水煎包,驾车15分钟就到了秦台景区。

秋来院门翠

车子停在“秦台民俗文化院”门前的小广场上,一下车就看到刘树堂先生正和两个老人在用镰刀清除小广场四周及锈迹斑斑的活动器械之间丛生的杂草。

见我到来,刘树堂先生停下手里的活儿,迎着我。我随手提下水煎包和两瓶“兰陵”,随刘树堂先生走进屋内。

初秋的七月,虽说早晚有了些凉意,时值正午,又是大晴天,天气仍异常燥热,屋内又没有通电,人进去后,直觉闷热。

俗语道:七月半,八月半,蚊子嘴快似钻。这秦台景区,到处杂草丛生,即使正午,蚊子也满天飞,一旦伏到人身上,马上会叮起一个大包,奇痒无比。

再者,我不知当日人多,怕买的水煎包不够,我便对刘树堂先生说:“刘书记,我照几张相片写通讯用,照完就回去。”

“不吃饭了?”刘树堂先生问。

“我在包子铺吃过了!回家休息一下,下午还得送孙女去辅导班学习。”我编着谎话搪塞道。

“先不要忙着写我!我的研究还未出最终结果呢。”

说着话,我们走出“秦台民俗文化院”,临别,刘树堂先生握着我的手,长叹道:“是非成败转头空,不计功德和禄名。他日果真眠此地,乘风排浪赴西程。”

我紧紧握着刘树堂先生布满老茧的双手,说道:“希望刘书记保重身体,对秦皇台古文脉的研究早结硕果!”

回家的途中,车载音响播放着《你是这样的人》:

把所有的心装进你心里

在你的胸前写下

你是这样的人

把所有的爱握在你手中

用你的眼睛诉说

你是这样的人

……

听着歌曲,我浮想联翩,与刘树堂先生历时近20年的七次会面的场景,犹如影片,一幕幕在我的眼前浮现。他那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语,在我的耳畔不时回荡,他那坚定的眼神、刚毅的面庞,在我的脑海中不时闪现……

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望秦皇台,这是何等的意志使然?

这正是:

秦台居士数树堂,露宿风餐每日忙。

文脉挖掘推亘古,成因研讨论恒长。

艾梅知府描先景,书记刘公画圣疆。

试问谁人怜始帝,碧桃岩下自流芳。

后记

编撰此文,并非写景,也无意抒情。着实是为了向世人披露一个年逾七旬的长者——刘树堂,几十年如一日,守望秦皇台,研究秦皇台,以台为家,以台为业。

我的挚友王迎春先生抄录我写的古风《儒商赞》时,曾落款“秦台居士云平诗”, 对此,深感惭愧,无地自容,真正的“秦台居士”是刘树堂先生啊!

重阳节即将来临,谨填“清平乐” 一阕,以抒登台之怀,以赞树堂先生。

【清平乐】登秦皇台有怀(新韵)

渤海之畔,绿树苍荆间。

昔日秦皇拔长剑,翘首通宵达旦。

刘丈终日看坛,卅年沥胆披肝。

企盼灵光再现,余生潇洒欢颜。 

(完)

作者:赵云平,滨州市滨城区秦皇台乡中心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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