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黄河三角洲乡语:“江湖故事”

 滨州文学馆 2020-10-31

前集回顾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序言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故地旧事”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秤上人心”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灯照千古”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食中百味”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钱贯古今”

黄河三角洲乡语漫谈:“牛耕岁月”

叫花子咬牙——穷发恨(狠)

《中国民俗通志·江湖篇》记述:乞丐,俗称“讨饭化子”“叫花子”“要饭的”,行名称“穷教行”,江湖上称“杆上的”,又称“灰窝”,意谓衣衫褴褛,满面尘垢,携棍子等家什讨饭。叫化子是俗称,乞丐则多见于书面.....乞丐的成分与来源,就江湖上的乞丐而言,可谓多种多样错综复杂,但大多数乞丐都是因贫困所迫。

因此,虽然在很多文字记载中都有强索强要甚至结帮为害的恶丐,但绝大多数为口活命饭而乞讨的人,不管是从本身的秉性品质,还是所处的社会生活环境,乞丐就是一个社会地位最低下的弱势群体。

这些弱势人群不是生活在出家避世的山野僻境为讨得口活命的饭,就是在人群居住的乡村城镇向人乞讨,因此难免受人欺负、羞辱。当地俗话“蛤蟆还要鼓鼓肚儿呢”,就是再没有能耐的人受了欺负也要尽最大能力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反抗。于是,同样是有喜怒哀乐情感的叫化子要是受了欺辱,也会表示出自己的愤怒,或者发狠雪此羞辱。发狠归发狠,无权无势,一贫如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穷得只有一根要饭棍、一个要饭碗的叫化子,又有啥本事呢?因此只落得个“叫化子咬牙——穷发恨”。

穷发恨,有两个意思,一是作为歇后语的后缀解释语,是对叫化子——穷和咬牙——发恨的解释,也是对叫化子所仅能起作用的客观判断。穷,在家乡的语汇里有“不起作用、没效果”的意思,如“穷打扮”“穷讲究”“穷要好”“穷要脸”“穷咋呼”等。

打破头扇子扇

在民不聊生的旧中国,天灾人祸,乞丐无以计数。因其人数众多,分布地域广泛,所以形成了形形色色的乞丐种类。《清稗类钞·乞丐类》“丐之种类”条目就根据不同的行乞方式,把乞丐分为挟技之丐、劳力之丐、残疾之丐、强索之丐等十几类。即使是同一类的乞丐,因为不同的区域,不同群体,具体的方式也不一样。就拿“强索类乞丐”来说,《中国民俗通志·江湖志》记载:拉破头丐,俗呼为“拉破头的”,行语称“红教行”。其特征是,头经常剃得净光,不论春夏秋冬,讨要时皆光头赤背,一手拿刀(旧式剃刀)、一手拿把子。把子是长四五寸的高粱穗的秆,以绳或牛皮筋绑缚而成。这种乞丐状恶,性粗野,每到一家,先喊一声“要饭的来了”或“傻子来了”,接着就喊:“给不给吧,不给就拉了”,乃一手加刀置于头顶,一手拿把子照挟刀处,自上而下击之,一阵连击之后,主家还不理,遂最后猛击一下,而头破血出。主家碰上这种乞丐上门,避之唯恐不及,多半一到即给。苦讨,他们常头上插香,手臂插针,穿鼻挂灯,筷子插喉,口吞利器,脑门打钉......以种种惊险骇人的动作,使人产生同情。

另外,书中还记录了中原的红绰和苦绰。红绰,丐者手拿一柄锋利的剃刀,到各商号讨钱。如不给,就拿刀往自己额头上开刀,将血洒在商号的货物上,使店家无法出售。商号为避免糟蹋货物,只得拿钱。苦绰,丐者蓬头垢面,赤身露体,用砖块或菜刀片子砸头拍胸,唤起行人恻隐之心。如遇到赏钱多的人就磕响头,前额头上磕得鼓起一个大包。

以前常听父母亲说起,过去在当地类似的乞丐,当地俗称“犁(剌)头的”和“开瓢的”,这些讨要者都是在商家摊贩集中的集市上,收益大,值得受此苦痛。那些人有时割破或打破头,再拿扇子扇。

破了头还要扇子扇的举动,是来自民间对伤病中“风”的误解。老百姓都认为风症是由刮风引起的,像产后风、破伤风等。连阔如所著《江湖丛谈》有这样一段记载:...他刀子一割,顺着大腿往外流血,直疼得他呲牙咧嘴。他直嚷:“好疼啊!”他围着场子转了一遭,流了不少血,然后往场的当中一坐,把药在伤口上一洒,伸手拿起破扇子就说:“有人说受了伤用布蒙上,留神受风,受了破伤风可活不了。今天,我叫众位看看咱的药有多大力量。”说完,用扇子往伤处呼呼地扇起风儿来,足扇了二三十下...... 

破头者再拿扇子扇的举动,是表示不惜得破伤风,以死明志或相要挟。生活中就以“打破头扇子扇”来比喻那些破罐子破摔,不计后果的拼命行为。

以前这些江湖人的行为看似奸邪、令人厌烦,但他们仅仅为了有口活命的饭吃,不管手段是凶是狠、是卑是鄙,比起那些为了攫取财富而坑蒙拐骗、贪赃枉法、丧尽天良,甚至祸国殃民十恶不赦的大骗巨贪来说,还是有几分可悲可怜之处的。

砸牛骨头

记得小时候,如果哪个孩子上学成绩不好,厌学、逃学,直至辍学。辍学后,在家又不愿意干活,家长就认为这个孩子上学没出息,将来靠啥生活啊?于是,往往生气地骂:“当门儿(将来),就是个砸牛骨头的”。

砸牛骨头,就是要饭、乞讨。旧时代,乞讨是很常见的社会现象,甚至形成了一个社会阶层——丐类。不同的生活环境中,有不同的乞丐类别,其中有一类称为“响丐”。响丐就是以乐器为乞讨手段的乞丐,其中有一种叫“香骨板”。《中国民俗通志·江湖志》有一大段详细地介绍:香骨板,俗呼之为“砸牛胯骨的”。香骨,即牛的后大腿骨上扁下圆,呈半扇面形。下端为自然手柄,末梢系以红绿色绸条,于手上端扁平面中心骨楞上,两侧各打二个不透眼,再以细铜丝缠一筷子般粗细的小木棍,铜丝一丝挨一丝地缠成弹簧状,上系一个小铜铃,并饰以五彩丝穗,然后镶牢于骨眼内,方为齐全。香骨板以两块为一副,共系有八铃。乞讨时,两手各执一块,开口前,先摇一阵香骨板以示“警醒”,然后口诵顺口溜,类似数来宝或念喜歌。每到起承转合处,即以两板敲击三下,发出“喀喀喀”的声音,夹带哗啦的铜铃声,在余音缭绕中接诵下文。此三击有“过门”作用,兼有“擂鼓三通”以壮声色之意。最后,以“紧三下、慢三下,不紧不慢又七下”,连击十三下告终。这十三下讲究快慢适当,节奏分明,最后一击过,立即两板相合,以手扪之,余音未发即戛然而止。由于语言诙谐,响器奇特,颇能引人注意。

记得小时候见过一回,这种乞丐来庄上要饭,当地也叫他们作“砸牛膊的” 。

三只手

“三只手”也就是扒手,博兴方言称之“起手”,“起手”一词大概是扒手内部的自称。或许是避讳“偷”这个不光彩的字眼儿,扒手到集市上偷,叫“起”。外人对小偷都恨之入骨,对他们的称呼是不会这么客气的,家乡话骂人最狠的就包括“做贼养汉”。 

扒手,应该和“掱”存在关联。掱,皖江、大别山地区的方言,但从字体上就知道它的含义——“三只手”,和扒手同义。虽然家乡方言中没有“扒手”这个说法,但在乡语里有把盗贼叫“三只手”的。在各类不同方式的偷盗中,细化起来,扒手、三只手一般指以遮挡人的视线,或乘人不注意,从人身上或摊位上偷窃财物,都是在有人存在的情况下实施窃取,和那种趁人不在情况下的盗窃不一样,因为这样的窃取,往往体现在手法上,所以才以冠以“手”。

至于为什么是“三只”手,民间也流传着一个“三只手”与范仲淹的故事。北宋天启年间,东京黑道上有个赫赫有名的神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当时的小偷流行一种手法,就是把一枚铜钱的边沿,磨得锋利无比,用以割破人的腰包。因为是在明天白日里干偷钱的勾当,所以行话叫“跑明钱的”。但这个神偷不用任何工具,只要擦身而过便手到擒来。有次,他在同行面前炫技,只见他双手高举,一挨人身就把银子掏了出来,好像两只手之外,身上还长着一只手。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随送绰号“三只手”。然而,盗亦有道。三只手给自己的门徒定了“三不偷”的规矩:一不偷忠臣义士,二不偷贫寒人家,三不偷良家妇女。一次,“三只手”的门徒错偷了忠臣范仲淹的银子,事后不仅加倍奉还,还在银子里夹上了一张纸条道歉,落款:“三只手”。范仲淹由此联想到朝廷昏庸官场黑暗,达官贵人明抢暗夺,竟还不如一个小偷。遂提笔写下一首打油诗:“世人都恨盗,岂知盗亦道;若然都有义,怎会世颠倒”。

故事内容的真实性难以考证,然而三只手的称谓之所以能够流传,必定是得到了生活印证而认同。听父亲说过一句俗话:“贼人有飞计”,是说做贼的人,为了达到偷窃和逃脱的目的,往往能在很短时间迸发出一些奇思妙想的办法,令常人意想不到。所以,普通人就认为这些贼有异乎常人的地方,也就合乎情理了。《增广贤文》有言:贼是小人,智过君子。

记得以前听一位长者讲过他们村里一个故事。一天,街上来了一个换瓜的。刚放下手推车就围上来一群孩子,过了一会儿,换瓜人发现摆在地上的瓜少了一个。在他犯嘀咕的时候,来了一个老乡换瓜,换瓜人就和他说了少瓜的事。这个老乡听了就问他,有没有一个什么样的孩子来过。换瓜人根据老乡的描述回答说,有这么一个孩子。老乡一笑说:“你不用犯寻思了,一定是这个孩子偷去了。”换瓜人却说对这个孩子印象很深:一个光着腚的孩子,还是两手拍着光腚唇子(屁股)跑的,咋能偷瓜呢?老乡笑道:“你不是头一个让他偷的。你光看见他空着的两只手了,可不知道他身子挡着,前面用嘴咬着瓜把偷走了。”换瓜人听了,不禁感叹道:“这孩子还真是三只手来”。

要饭压破瓢

在生活贫穷的过去,庄上也有为数不少的人,在冬春青黄不接时外出要饭。对于要饭的称谓,除了要饭,还戏称为“戳狗牙”和“俾门框”。一般要饭的庄户人,不是像“丐帮”之类的专业乞丐,他们是在灾荒岁月家里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临时外出逃荒,因此他们的行为比较单一,就是到那有口饭吃的人家门口讨碗剩汤剩饭,因此他们的行头就是一个篮子、一个碗,再就是一根差不多一人高的棍子。要了干粮放在篮子里,要口热汤用碗喝,拿棍子是用来打狗的。

过去,即使是贫穷的人家也有不少人家养上条狗,一是狗的饲养不需要特意准备粮食饲料,剩汤剩饭有一口就能存活,一般不会给家庭增加吃食上的负担,有俗话叫“哭不煞的孩子饿不死的狗”。二是过去的院墙都矮,家里有条狗,在慌乱的年代,晚上睡觉有个动静,放心。那些殷实之家,更是都养狗看家护院。要饭的人,每到有狗的人家,进门喊叫要吃的,首先迎接他们的一定是家里的狗。要饭的人不可能在狗的主人家里用棍子打狗,正所谓“打狗看主人”,上人家门不是为打狗而来,是为了要饭吃。狗看门,天经地义,打狗不站理(无理),惹烦了主人便不会打发(给你干粮让你走)。所以,当狗狂吠乱咬地扑上来,要饭的人就把打狗棍前伸,以拒狗于一米多之外,不让狗靠近自己。而狗不会乖乖听话,常常是龇牙咧嘴冲着要饭的人狂吠,有的还要用牙去咬棍子。要饭的虽然不去主动地击打、戳击狗,但当狗主动咬着棍子的时候,从表面上看好像是人拿棍子戳狗牙,因此要饭过程中的这个现象,就被老百姓拿来代指“要饭”了。

因为不是专业的乞丐,有些就是些在家种地的男男女女,有些还是年轻小伙子、黄花大闺女,荒年灾月,粮食歉收,没有饭吃,迫不得已,才上门伸手要饭,毕竟是不体面的事,难免有些难为情,因此每到一家要饭举止不坦然,往往刚刚进大门,就依靠在门框上,俗称“俾门框”,不再往里走,只等着主人家给送点,所以“俾门框”也是当地“要饭”的代称之一。

有那穷得平常连吃饭的碗都不够用、不舍得用的人,去要饭的时候就拿着一个瓢上门要饭。一个人连饭都混不出来(挣不来)吃,已经是很没能耐了,而要饭时还把唯一用来吃饭的瓢压破了,也就是连要饭都不行了。于是,家乡人用“要饭压破瓢”,比喻一个人半点本事都没有,无用到家了。

和叫街的似地

贫困年代,穷苦人家缺衣少食,为了糊口活命只好依靠到人家门里乞讨些剩汤碎饭度日,俗称要饭,这些人被称为“要饭的”。我们常常把要饭的和乞丐理解成同义词,其实“要饭的”只是乞丐的一种。

在“三教九流”的“九流”中,乞丐为“一流”。翟文明编著的《图说经典·三教九流》中,把乞丐分为原始型乞丐、卖艺型乞丐、劳务型乞丐、残疾型乞丐、流氓无赖型乞丐。

上门要饭的,属于原始型乞丐。卖艺型乞丐有唱戏曲的,打把式卖艺的。还有打花棍、说唱莲花落的,这也是乞丐后来被叫做“叫花子”“花子”的最初起因之一。劳务型乞丐指的是那些从事一般人不愿意低贱简单肮脏的营生,以换取施舍的人。流氓无赖型乞丐是指那些披着乞讨的外衣,以各种流氓手段强行勒索财物的乞丐,也就是所谓的“死乞白赖”。残疾型乞丐就是些衣食无靠的残疾人,多是瘫巴(瘫子)、瞎子,因行动不便,上不了门,要么瘫坐在地上向过往的路人乞讨,要么或爬行或用杆子探路盲行,以闹市、通衢要道和庙会、集市为主,沿街乞讨。这些残疾乞讨者,边行边高声喊叫,那声音似喊非喊,似唱非唱,声音凄婉,语意悲怆,听着叫人难受,俗称“叫街”,这些乞讨的人俗称“叫街的”。也有健康“叫街”者,为了博得人们的同情,“不论春夏秋冬,皆上体赤裸,或仅披破麻袋片,袒胸,手拿半截砖,或坐或跪于地,嘶声拖腔呼讨。每呼喊一句或数句,即以半截砖或旧鞋底当胸一击,胸部常厚肿而隐现血迹.....”

生活中如遇有人唱得难听,或喊叫声高而不雅,叫人反感,就被讽喻为“和叫街的似的”。

剃头挑子——一头热

清朝时期,理发是用剃头刀子剃除头发,所以叫剃头。我小时候已经用推子理发了,但还是沿袭了过去的叫法,甚至现在那些上了年纪的村民还是称理发叫“剃头”。其实,理发一说在很早以前就存在,唐孟郊《长安羁旅行》:“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尘。”诗中说的理发是之梳理结束头发,因为古人认为头发受之于父母,不能随便剃除。要蓄发束发,平常理发只是梳束,工具是梳子篦子,所以有梳头、篦头,而没有剃头。

直到满人入关,建立了大清王朝,清廷为了达到长久统治的需要,意图从心理和文化上征服汉人,颁布“剃发令”,强制男子一律剃头梳辫,实行严厉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举措,人们从此便开始了剃头留发。

因为是强制,又因为此前汉人不剃头,所以那时没有专门的理发馆,是朝廷官府派专人挑着一幅配备了剃头用具的担子(俗称挑子),在街市上强制剃头。据说,后来挂“铁褡裢”的杆子是挂砍刀和朝廷告示的,这些人拉着谁,如有违抗立刻砍头。后来,在街市上给人剃头的剃头匠就沿袭了这一装备——剃头挑子。

所谓挑子就是一根扁担挑着两头的东西。剃头挑子,一头有炉子,起初炉子是放在一个圆筐里,筐下面有三个腿,其中一根延伸到上面成一旗杆样,起先这里就是挂告示和砍刀的,后来挂钢刀布(铁褡裢)和毛巾。黄铜脸盆放在炉子上面,炉子是点着的,脸盆里的水保持着一定的温度。后来,有的是把炉子固定在木架子上,也是有腿有杆儿。这是热的一头。另一头是红漆方凳,有的蹬腿间有三个抽屉,最上面的一个放钱,钱是从凳面上开的小长方孔里塞进去的,第二、第三个抽屉分别放置围布、刀剪等工具。自然这一头不热。所以,才有了“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说法。人们用这句话来比喻一件事情,原本相关的两方彼此同意,意愿才能达成,但是只一方有愿,而另一方没意,好比说男女恋爱,一方热追另一方拒绝,或者一项合同,一方寻求合作而另一方不接受。 

撂调侃

歇后语是汉语言体系里被广泛熟知、使用的一种语言形式,并且随着时代发展,不断有新内容的歇后语产生,彰显着语言的强大生命力。这种活泼的语言形式,曾活跃在家乡语言里。在家乡的方言中,歇后语被称作“调(音diao)侃”。家乡人说歇后语大都是真歇后,不说出后面部分,即“说半截话”。不熟悉这句歇后语的人听了不好明白,常常说:“你撂啥调侃啊”,埋怨其不直接把话说明白。从小听惯了这个叫法的我,后来也没有遇上用“调侃”称呼歇后语的例子,甚至连和“调侃”读音相同的词语都没遇上。

直到看到评书艺术家连阔如所著的《江湖丛谈》,才发现了和家乡说的“调侃”用字、读音基本一致的词。书中如此记载:(江湖)各行都有各行的术语,俗话说叫“调(diao)侃儿”。江湖艺人管他们所调的侃儿,总称叫做“春点”.......不惜一锭金,都舍不得一句春。据江湖人说,这春点只许江湖人知道。若叫外人知道了,能把他们的各行买卖毁喽,治不了“杵儿”(江湖人管挣不了钱,调侃儿说治不了杵儿啦)。

说白了,所谓“调侃儿”的“春点”就是江湖中各行里只有行内人听懂的“黑话”,便于有外人在场时瞒着外人,行内的人相互交流和传递消息。他们这些被外人俗称“调侃儿”的“春点”,外人单从字面上,没有熟悉的人解释是听不懂的。返回来再说家乡人说的歇后语“调侃”,熟悉家乡语言习俗的人都知道,家乡人说歇后语,就是只说谜面似的前半部分,不说谜底解释的后半部分。如此做的原因,一是这些语境大多不是平常情况下的交流,通常是一个人对发生在某个与己无关的人身上的事作评论,又往往不是建设性的建议,而只是淡淡地评说,甚至是冷嘲热讽,所以不便说透,因此就以歇后语的方式说半截话,目的不是表达一个完全的意思,更多的是表达一种态度和情绪。二是在聊天中,说话者拿半截话卖关子、用俏皮话调侃人。这半截话在听者那里就不好明白了,这和江湖上所说的“春点”“调(diao)侃儿”,就有相似之处了。这大概是家乡人把歇后语说成“调侃”的来历吧。和“春点”同为江湖隐语的四川“言子”中的“谜语言子”,就是说半截话的“歇后语”隐语。这一语言现象的存在,也是家乡人把“歇后语”称为“调侃”来历的一个侧证。

卖钢口

如果有人在众人面前虚张声势、放狠话,信誓旦旦,家乡的人们就说他在那里“卖钢口”。俗话说:“王麻子的刀剪,卖的是钢口”。刀具上的刀刃也叫“刀口”,那刀刃上的钢刃应该是钢口的最初来源吧。因为王麻子刀剪的钢口好,所以有此俗语。但把钢口用到比喻说话上,就是另有原由了。

《江湖丛谈》有这么一段介绍:“我向江湖人探讨卖刀伤药的内幕。有某江湖人说:卖刀伤药的这行调侃儿叫‘挑青子’。干这行的生意亦大有研究。按他们的行规是‘打走穴的买卖’,其骗人之法亦分前(意指设圈套)后棚(顺势骗钱)。前棚的生意,第一是‘圆粘子’招引观众,越人多越好,及至人多了,调侃儿叫‘粘子火炽’。围多了人时,(骗子)嘴里所说的话,一件件一桩桩,按行话叫‘卖弄钢口’”。

这里的意思大概是说:为了能把药卖了,骗子招揽人的话都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说他的药多么多么神奇,自己是如何如何讲诚信,甚至不惜拿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来赌咒发誓,说的话斩钉截铁,如同好钢口的刀剪。

《江湖丛谈》就有这样一段描述:“到了济南府向人打听吧,西关铁匠铺王家舍刀伤药,无人不知。我们这药原是不卖,如今我困在这里没办法啦赔了这药卖给众位。那位说了,赶集赶庙,有那传真方卖假药的,说得挺好,到了用时不见效力,叫他们蒙怕,你的药我们亦不敢买。倒是这样。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眼。眼是观宝珠,嘴是试金石,真金不怕火炼,好货不怕实验!我把这药当面实验一回,叫众位看看,如若众位看着有效力再买,倘若看着没有效力,算我蒙人,谁亦别买了。”他说到这里,伸手把刀子拿起来。这刀子约有一尺长,看着就很快。他又说:“我怎么实验呢?我把大腿上割个口儿,往上抹刀伤药,抹上就能止疼止血”...他用手把左腿的带儿解开,把裤子往上一捋,露出半截腿来。他右手拿着刀子,大声喊嚷:“我要割了!这亦不怪众位不真信,是那些个婊子养的把人冤怕了,我割回试试。众位看我割的时候呲牙咧嘴,止住了血亦不流了。果然是这样,大家都买我一包,行个方便,结个人缘。卖多少钱一包哪,卖一毛钱一包。那位说我要买,你先别忙,这时买我亦不卖,等我试验好了再买。今天我先卖五十包,可是买一包,还格外送一包,过了五十包之外,是一毛钱一包不多送了。”他说到这里,用刀子往大腿肚子猛然去割...

故事的最终是这个人成功地卖了药,但他卖的依然是假药。像这种骗子卖的不是药,卖的也就是满嘴虚假的硬话。这也许是人们称作“卖钢口”的原因吧。但此“钢口”,非王麻子刀剪的钢口,而是钢嘴铁舌的“钢口”。

作者:刘东辉,博兴县吕艺镇刘官村人。教师,爱好读书,关注民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