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学毕业快20年了，没想到学医的同学里出了这样一个人。 他放弃了稳定的高收入，老婆好说歹说劝不住，誓死离开北京，跑到祖国南方一个偏隅，在一个近似于村落的地方，开了一家医学绘图公司。 他的公司员工回宿舍的路上，总有几只村里的柴狗跟着。 这样的公司招聘员工，显而易见，是很困难的。事实也的确如此。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着了魔一样地非得在他这公司里待着，女孩的爸妈换了三趟车来实地考察，当时就要把女孩带走，女孩表现出钢铁一般的革命意志，和父母坚决表态，要把生命献给医学绘图事业。 我问这个女大学生，为什么不听父母的，女大学生非常骄傲地说，以前没钱，只能听父母的，现在有钱了，可以不听。我问她，你有多少钱，她说，大概两千多吧。 年轻人，幼稚点还能理解，可他这公司，竟然还吸纳了一个北医的师兄，这师兄都快50的人了，也脑袋发热放弃上海的高管工作，跑到这荒郊野岭，和他过上集体宿舍生活，甘心拿着低收入，做医学编辑的活，天天瞪着老花眼，看医学文献。 宿舍里，连电视都没有，他说，每天早上在床上听外面的鸟唱歌，就很好。 真心觉得我这大学同学适合做传销组织的头子，洗脑一流。 不过，我要感谢我这大学同学，他请我吃的第一顿，是我20年没吃过的一种可以当饭吃的水果，我一直不知道这种水果的学名，他告诉我，叫“凉薯”。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坚决要和城市生活决裂。 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严重的乌托邦思想，所有的员工管吃管住，还负责教学。我以为，他这公司怎么也是既招学医的，也招美术的，谁知道，他这公司招的全是清一水的学医的，画画都要从头学！ Oh，My God. 晚上，在食堂吃大锅饭，他非常自豪地告诉我，这里的饭是可以随便盛的，不按碗算。 吃完饭，他非常热心地邀请我参加了教学课程，对着一个据说是真人的骨架，把人头用线条划成几部分，教我们画。头骨盖有点歪，一个女生冲过去，三下两下地拧了下来，放正了之后，又把螺丝从脑盖骨上面拧了进去。 在回宿舍的路上，漫天繁星，我问他：你们公司怎么设计kpi考核？他说，没有，都是固定薪水。 “那这公司人能出活吗，能赚钱吗？”，我惊问。 “能啊，年底有盈利”，他很开心，“我也想过，为什么能赚钱，可能是因为，来我这里的，都是奇葩。” 他劲上来了，在我正陷入诧异的时候，没给我插嘴的机会：“等以后赚多了，我还想给她们一人买一个房子。” “我的理想，就是在我公司里，实现共产主义。” 彼时无声。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死劲回忆，感觉这应该像是学生时代当过学生会主席的人长大后说的话，可他不仅没当过，那会儿还经常逃课打牌玩网游啊。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二天，他带我去附近的镇上，路上，我才知道他这公司还有个山西分公司。 但是分公司只有一个员工。 而且这个员工每天只工作4个小时，事实上是，她只能工作4个小时。因为她患有脊髓性肌萎缩（SMA），只有手指能动动，走不了路，在轮椅上出行。每天只有4个小时可以坐着。 “这个员工没有上过学，但是一直自学学医，北医的师弟师妹给她寄教材，她和她们同步学。”他告诉我。 然后，他给我看她坐轮椅游北医的照片，照片里，她非常开心，非常满足。 “她会查文献，做编辑，我每天都给她发任务，布置活，做不好会批评她，从来不迁就她。” “她自己也说，从小到大，别人都是哄着她，只有我会批评她，但她觉得很好，因为她被当成了一个正常人对待。在公司入职的一年后，她发了个朋友圈，说这是她的第二个生日。” “她现在觉得很好，因为她觉得她活在世上，是有价值的。” 在灵魂层面，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人想被当作动物对待，即使是宠物。和盲人接触这么多年，我很理解这一点。 我告诉他，我也在努力让盲人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工作有收入，也有尊严。 镇上，有一座石桥，古迹斑斑，站在桥上，我们看桥下的流水，不紧不慢地流淌。可能，世上总会有一些大脑，与世界格格不入、在外人眼里看来是另类，他们就像水面上倒影的光，尽管星星点点，但让河水更美。 说明：经征得照片本人同意，以非马赛克形式发布照片。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