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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案大观:屋檐中的凶手

 金华303 2020-11-02

狄仁杰的名字对于很多读者来说,可能并不陌生。他是唐朝名臣,曾经出为统帅,入为宰相,播名海内,流芳百世。史书记载,高宗仪风年间,狄公为大理寺丞,一年之内断滞狱一万七千人,没有一个喊冤叫屈的,一时朝野传为美谈。其实早在他担任县、州衙门官员期间,便仙机妙算,断狱如神,勘破疑案冤案无数。这里讲的,就是狄公早年担任昌平令尹时审理的一桩奇案。

奇案大观:屋檐中的凶手

狄仁杰,字怀英,山西太原人。唐代政治家,武周时著名宰相。刚正廉明,执法不阿,以身护法。

话说那天狄公刚把一桩杀人越货的案件审理完毕,正要退堂,忽然衙前一片哭声,许多男男女女揪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后生,由头门喊起,直叫伸冤。到了堂前,一齐跪下哭诉起来。那么多人又哭又叫的,根本无法听清是怎么回事,狄公只得命令值日差役问清了谁是原告,留下问话,其余暂且退下。最后,大堂上只留下两个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白发老人。

狄公问道:“你两人叫何姓名,有什么冤苦需要申诉?”

那中年妇女说:“小妇人姓李,娘家王氏。丈夫早年亡故,小妇人食贫茹苦,把独生女黎姑拉扯到十九岁,许配给本地孝廉(古代选拔官员的科目之一,后相当于举人)华国祥之子文俊为妻。前日花轿过门,谁想未满三朝,忽然身死。我听到这个消息,如同天塌地裂,赶忙前去观看,哪知我女儿浑身青肿,七孔流血,明摆着是他家把她谋害死的。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女儿伸雪!”说毕放声大哭。

狄公忙命人将她扶起,然后向那老者问道:“你就是华国祥?”老者点头称是。

荻公道:“佳儿佳妇本是人生乐事,为何娶媳未满三朝便行谋害?是你们公婆凌虐,还是你家教不严,儿子做出这不法之事?从实供来,本县好前去相验。”

狄公还没说完,华国祥已泪流满面,说:“我乃诗礼之家,岂敢肆行凌虐。儿子文俊,从小读书知礼,新婚燕尔,夫妻和谐,怎么会下此毒手?只因前日新婚之夜,儿媳交拜之后,许多少年亲友都在闹新房,我以为这是大喜之日,不能过于古板。谁知内中一个县学生员,名叫胡作宾,是小儿同窗好友,平日最爱嬉闹,当时看见儿媳有几分姿色,生了妒忌之心,围住儿媳论头评脚,闹得最凶。我见夜已深,便请他们到书房饮酒。开头众人还不肯走,后来有人出来打圆场,叫新娘子饮酒三盅表示讨饶。眼看大家都已同意,独独这胡作宾执意不行。我无可奈何,便责备了他几句。不想他恼羞成怒,说什么闹新房,皇帝老爷都不禁止,偏你这老古板不知趣,三朝之内定叫你知我的厉害!我原以为他是酒后戏言,为了不伤和气,第二天又特地设宴请酒,谁料他心地狭窄,一直怀恨在心,不知怎么地将毒药放在新房茶壶里面。昨晚文俊幸亏没有饮茶,故而未曾同死,媳妇不知何时饮茶,以致服下毒药,不到三更便腹痛如绞。顿时合家起身,连忙请医求救。谁料约近四更,已一命呜呼。可怜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这么被胡作宾害死,务求父台伸雪!”说着也是痛哭不止。

狄公听他们各执一词,问道:“据你们所言,这凶手肯定是胡作宾了。刚才你们扭送的就是他吗?”

华国祥点头。

一声传令,早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领着一个后生,哭喊连声,案前跪下。

狄公问道:“你是胡作宾吗?”下面答道:“生员正是胡作宾。”狄公喝道:“还亏你自称生员,一个读书知礼的人!华文俊与你同窗好友,为何暗中加害?人命关天,你当初是何动机,如何下毒,从速供来!”

胡作宾拜伏在地,含泪回言:“父台请息雷霆之怒,容生员细禀。前日闹房之事,生员从中取笑,可能是闹得过分了一点。但当时在场的不下有三四十人,华国祥摆出一副长辈的面孔,当众呵责于我,弄得生员一时非常尴尬,于是说了句不知轻重的话,教他三日内防备,这是发窘之时的失态之语,纯属戏言,岂能当真?既然第二天华国祥又设宴相请,即使有点嫌隙,也早已言归于好,岂肯为此干出谋害人命的事来。生员知书达礼,岂不知国法昭彰,疏而不漏,况且家中还有老母妻儿,需要靠我教书度日,我不替自己着想,也要为一家老小想想呀。就算我有妒忌之心,也只会想方设法去谋占她,怎么会将她毒死呢?求父台明察。”

胡作宾说完,跪在他身旁的妇人又是叩头,又是呼冤。原来她是胡作宾的母亲,多年孀居抚养这儿子成人,今因一句戏言而遭此飞来横祸,深怕堂上受苦,因此同来向狄公求情。

狄公听了三方的申诉,心下狐疑不决。暗想:这华李两家,见了儿女身死,自然是情急万分。但说这胡作宾因妒谋害,理由似又不足。听他一番言语,讲得入情入理,多半不像一个谋害人命的人。此事切不可造次,轻信供词。于是决定,先打发两位原告回去,明日本县亲临现场验证。至于胡作宾,既有凶犯嫌疑,暂时发交县学看管,验毕再作处置。

奇案大观:屋檐中的凶手

武则天(武曌)唐朝第7任皇帝、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非常敬重狄仁杰,常尊称他为国老,从不直呼其名。

不说胡作宾的母亲如何跌跌撞撞,哭哭啼啼,拖住儿子不肯放手,也不说那新娘的母亲痛女情深,又赶到女婿家哭得死去活来;单说第二天上午,狄公来到华家验尸。他在前厅坐下以后,便把华文俊叫到跟前问道:“你前晚是何时进房的?进房之时你妻子是如何模样?随后又何以知道那茶壶里有毒?”

华文俊回道:“当时家中补请众客,客散之后已是二更。我先到父母膝前问过安后,回到房中。那时妻子正坐在床沿上,见我回来,便叫伴姑倒了两盏浓茶。我因酒后已在书房内同父母一同饮过,没有入口。妻子便把那一盏喝了。不料时交三更,我听她隐隐呼痛,初以为受寒腹痛,谁知越痛越紧,叫喊不休。正派人去请医生,到了四更已经魂归地下。后来追本寻源,想到喝过茶,才去将茶壶拿来检查,壶中的茶水已变成赤黑的颜色,岂非有人下毒?”狄公道:“你再回忆一下,那日胡作宾进房来过吗?”文俊道:“来过。是午前同大家一起进房的。”狄公道:“既是午前同大家一起进房的,这茶壶放在何处?他如何背人下毒?”华文俊语塞。华国祥也不知如何回答。狄公又道:“请把伴姑叫出,本县有话问她。”华国祥见他有意代胡作宾辩解,疑心他存心袒护,心中不悦,可又只得从命。

眨眼之间,伴姑已经俯伏在地。狄公道:“你便是伴姑吗?是李府陪嫁过来,还是华家的老仆?”

那人低头禀道:“老奴姓高,自幼蒙李老夫人的恩典,留养在家作为婢女。后来蒙恩发嫁与高起为妇,历来夫妻都在李家为仆。小姐本是老奴携带长大,近来因老夫人与老爷相继病故,夫人为了小姐出嫁,见老奴是个旧仆,特命陪伴前来。不料前晚出了这等祸事,小姐身死不明,求老爷将胡作宾拷问。”

既是李家的老仆,断无蓄意加害小姐之理。狄公问:“连日泡茶取水,是否都是你一人照应的?临晚那壶茶是何时泡的?”

那老仆道:“都是老奴一人照应的。茶是午后泡的。”

“泡茶之后,你有没有离开过房间?”

“老奴就在吃夜饭时离开过一次,其余时都在房内。”

“你出来吃饭时,书房里是不是在开酒席?”

“是的。姑少爷同胡少爷也在那里吃酒。”

讯问完毕,狄公与华国祥走到房内。只见那把茶壶仍放在一张四扇漆桌子上。狄公取过一个茶杯,将壶内的茶倒了一杯,果见颜色紫黑,如同那糖水一般,且有一阵阵腥气扑鼻而来。狄公看了一会,命人取来一些食物,将茶泼在上面,然后喂给狗吃。那狗吃了,霎时间乱咬乱叫,约有一顿饭工夫,便一命鸣呼了。狄公命差役将茶壶贴了封标,以免闲人误食。然后走到床前,只见死者口角流血,浑身上下青肿。狄公心想:古来奇案甚多,若要下毒害命,无非是砒霜之类。纵然七孔流血,立时毙命,何以有此腥秽之气?你看她尸身虽然青肿,皮肤却未破烂,而且胸前膨胀如瓜,显然不是一般毒药所致。等到尸体入殓,狄公又把床前地下细细检查了一遍,但见许多血水点子里面带着些黑丝,好像活动的样子。狄公办过多少案子,见过多少尸体,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景。究竟谁是凶手?何种毒物?就连断狱如神的狄仁杰,此时此刻也如坠入五里雾中…

狄公正在苦思冥想,华家的家人送上一杯茶来。狄公揭开杯盖,只见上面浮着几点黑灰,便问华国祥道:“你家的茶水是外面茶坊内买来的,还是自已家中烧的?”

华国祥答道:“是家中烧的。”

“既是家中烧的,这上面的灰从何而来?”

老家人愣了一下,叩头回答说:“东家的厨房是间老屋,久未修理打扫,一定是屋椽上的灰尘落下来。只怪奴才老眼昏花,没有看见,求老爷饶恕。”

狄公点着头,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又问那伴姑:“那天的茶水是你去泡的?”

老仆点头道:“是我去泡的。”

“水也是你烧的吗?”

老仆回答道:“本来厨房里有个名叫彩姑的丫头专管烧水。那天午后我去泡茶时,她正好有事走开了。我看见炉子里的水未开,妒火不旺,我性急,就把炉子搬到屋檐下添上煤炭,把火扇旺,烧了一壶水。”

狄公不再多问,便命老仆立刻带他到厨房去。华国祥也弄不清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只得跟随在后。狄公来到厨房,果然只见那房屋破旧不堪,由于长年油烟熏蒸,污垢层积。狄公问老仆那天将火炉搬到哪个檐口,老仆指着一处说:“在这青石上面。”

狄公朝着她所指点的地方抬头一看,只见有几根椽子已被虫蚁蛀蚀,瓦檐也破损不堪。狄公对老仆说:“水是你烧的,茶是你泡的,你家小姐的死,你是逃脱不了干系的。本该立刻带你回拘禁。怎奈看你年老可怜,改罚你在这原处再烧一天开水,以便本县在此与你主人饮茶说话。”本来,华国祥对这位县太爷不肯严刑拷问胡作宾,早有一肚子不满,如今听到这话,实在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狄公随手端了一张椅子在厨房里坐下,与那些厨子仆妇问长问短,说些闲话。边说边催那老仆加煤添水,使劲扇火。

奇案大观:屋檐中的凶手

清代《南陵无双谱》中的狄仁杰画像

华国祥已不耐烦,板着一张脸正想拂袖而去,只听见“啪”的一声,也许是火炉内一股热气直冲而上的缘故,忽然从檐口落下几点碎泥。大家不觉同时抬起头来,只听见屋檐间似有窸窣作响的声音。

狄公对老仆说:“你且过来,定睛看着:害你小姐性命的毒物马上便能看见了。”

大家都凝神屏气地盯住檐口看着。果不然,只见一条白花花的东西被烟气熏得微微蠕动,终于伸出一个蛇头,从口中流出一条浓涎来,正好滴入炉中。那蛇头朝四下张望了一下,猛看见底下有许多人,连忙又缩了回去。

狄公转身望着华国祥,只见这位孝廉仍然仰着一张木然的脸,呆呆地盯住那檐口,张开了的嘴半天合不拢来。狄公道:“看明白了吗?这就是谋害令媳的凶手。尊处房屋已历久不修,才生出这号毒物。依我看,不如趁此将它拆毁,以免后患。”

华国祥哑口无言,听任狄公指挥。狄公一声令下,众家人一齐动手,寻出钉钯锄头,几下子就把檐口的椽子、瓦片一古脑儿捣将下来。一条足足有三尺长的毒蛇由泥瓦中突然窜出来,还不等它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被一把火叉夹住。大伙呐喊着,纷纷围拢上来,早有人提起锄头,朝那蛇头上狠狠一击。那蛇扭动了几下身子,便不再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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