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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看起来美丽、诱人、涉世未深，对陌生的他敞开心扉，诉说着家庭破碎给自己带来的伤痕，为自己的离家出走寻找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然后她仿佛灵机一动，提出一个荒唐的“犯罪”邀请：你想要钱，我想要存在感，不如我们共同来玩一场绑架游戏？ 对于熟悉东野圭吾的读者来说，在最近热播的网剧《十日游戏》（改编自东野2002年的《绑架游戏》）中，金晨所饰演的善恶难辨的“魔女"形象似曾相识。东野圭吾在代表作《白夜行》中，塑造出集美好脆弱与险恶卑劣于一身的唐泽雪穗。他也曾将“拉普拉斯的恶魔”这一科学假设词汇（此恶魔知道宇宙中每个原子确切的位置和动量，是全知全能的智者)，性别反转用作小说标题《拉普拉斯的魔女》。 对于这样的女性形象，这位于1997年结束了14年婚姻、至今没有再婚的作家曾在采访中袒露：“有人说漂亮的女人是魔鬼和天使的结合，某种角度上，我同意这个说法。” 金晨饰演的“魔女"形象 事实证明观众对于重复的人物意象并不抗拒，《十日游戏》拿到了不错的7.6豆瓣评分。在短评页面上，每隔几条就会有人提及原著作者，乐此不疲地对比着剧情和小说的区别，评判中国版网剧和日本电影《诱拐 g@me.》的水平高低。有的发言还加了严重的粉丝滤镜，“东野大神的作品随便改改就能成功”。 在中国的影视市场，东野圭吾俨然是一位堪与流量明星媲美的大众小说家。据公开新闻资料统计，东野圭吾已有近20部作品，被中国制作公司买下包括影视剧在内的多种版权。其中一部最近刚开拍——根据东野圭吾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彷徨之刃》6月初宣布于重庆开机。这部将由王千源和王景春主演的电影，将讲述一名单身父亲在女儿被未成年少年凌辱杀害后，毅然踏上复仇之路的故事。 东野圭吾算是小说家中的帅哥，曾在《秘密》和《诱拐 g@me.》中客串过 01 //// 当日本畅销作家遇到中国IP热 有5年小说版权推广经验、影视版权公司“一页好故事”创始人迪恩告诉我们，东野圭吾受到追捧首先是基于他的创作类型和畅销名气：“类型化商业小说一直都是影视公司最需要的，而悬疑故事的创作门槛较高，国内此类型成熟作者相对稀缺，不像都市情感类作品很多人都能写一本出来。另一方面，东野圭吾作为属于亚洲文化体系里的畅销作家，对中国人来说认可度很高。” 东野圭吾早已成为各畅销小说排行榜上的常客，是村上春树之外最被中国读者熟知的日本一线作家。擅长引进出版经典外国文学作品的新经典出版公司，从2008年就开始引进东野圭吾。不过东野圭吾热真正爆发的第一个标志性事件要等到2013年，经过一段时间的口碑沉淀，代表作《白夜行》的累积销量突破100万册，很快《嫌疑人X的献身》也达到了这个数字，作品销售总册数超过了千万册。 中文版《白夜行》 而同样是在2013年左右，正处于野蛮生长阶段的中国影视市场，吸引了包括互联网巨头公司在内的大量资本注入。影视圈里谈项目已不再说“拍戏”，而是张口闭口一个新词，“IP开发”。你可以这么理解：当影视人和投资人对话时，“Intellectual Property（知识版权）”听起来似乎是比小说改编要“不明觉厉”一些。而伴随着《步步惊心》《匆匆那年》《左耳》等IP作品的大获成功，从2014下半年开始，畅销小说的版权价格不断翻番，囤积版权成为普遍现象。 东野圭吾被搬上中国银幕的第一部作品，是由苏有朋执导，王凯、张鲁一、林心如主演的《嫌疑人X的献身》。这部电影如今已经被视作典型IP开发的“经典案例”之一：前盛大文学CEO侯小强2014年创业成立‘’专注IP运营‘’的中汇影视，同年花70万买下了《嫌疑人X的献身》版权。三年之后，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上映，最终票房4.02亿元，成为近年来最成功的翻拍电影之一。 趁着《嫌疑人X的献身》的热度，版权运营公司云莱坞于2017年4月发起了东野圭吾影视版权专场，从日本版权方手中拿到中介代理权限，一次性推广10部作品，最终共有《回廊亭杀人事件》《布谷鸟的蛋是谁的》《十一字杀人》《怪人们》《美丽的凶器》《没有凶手的杀人夜》《布鲁特斯的心脏》7部作品找到了买家。 迪恩认为，《嫌疑人X的献身》商业上的成绩，也助长了其它公司对于东野圭吾的认可：“不像有一些知名作家的作品有扑街的情况，比如郭敬明尽管有《小时代》这样的大热作品，但同时也有票房惨淡的《爵迹》。这样大家买的时候就会很谨慎。这本质上是一门生意，影视公司要感到能赚钱，才会愿意买。” 《绑架游戏》的版权开发也始于2015年左右，《滚蛋吧！肿瘤君》《动物世界》的导演韩延一度曾要担任电影版的监制。现在这部爱奇艺的网剧《十日游戏》，是制作方向一波三折不断调整之后的结果，也更换了新的制作公司五元文化。 东野圭吾能够衍生出这么多个影视项目，当然也是基于他的高产。这位今年62岁的作家以勤奋著称，至今一共出版了90多本小说。东野自己曾说：“我绝对不会偷懒。”他一直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不断思索小说内容，做笔记，想结构，试验情节可行性。在迪恩看来，高产是作家持续走红的前提：“东野圭吾的热度是持续性的，大家就会觉得这个股票一直是在往上走。不像有些作家一本写完了，停了好几年没有新作，热度就消了。” 高产的东野圭吾 除此之外，迪恩强调，东野圭吾作为‘’日本IP“还拥有一个优势——版权价格“只相当于国内小有名气的作家”，“性价比”很好。不过另一方面，日本版权方对于内容要求严格，往往会要求看剧本，会提出改编意见。苏有朋拍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时候，合约条款里就曾有两条规定，除了剧本要经过东野圭吾的亲自确认之外，还需要改编得跟日本、韩国版本都不一样。 在大量被囤积的版权中，真正能走到观众面前的不多。贾樟柯也曾于2017年宣布要监制东野圭吾的《悖论13》，但这部至今还没有开机的消息。 02 //// 适合影视化的“社会派推理” 当然，即使跳脱出“做生意”的语境，东野圭吾的作品特质也决定了影视改编热潮的必然性。 日本推理小说分为本格派（又称古典派）和社会派两种创作方向。相对于酷爱“炫技”的本格派，更具人文关怀的社会派更加符合大众影视创作的需求。无懈可击的推理、不可能的凶手……光有这些对于影视来说还远远不够，观众还需要能够产生代入感的人物，需要有参与讨论的话题空间。 东野圭吾尽管不喜欢把自己局限于某一特定流派，但最鲜明、最抓人的创作模式都还是归属于社会派风格。他自己也曾强调“如果一部作品和社会没有发生任何关系，我实在不敢想象这是一部怎样的作品”，故事基于后泡沫经济时期的日本社会背景，关注着势单力薄的普通人的日常之苦。他一向以擅长描绘“扭曲的人性、极端而隐秘的情感”著称，致力于探究罪恶产生的社会根源，揭露时代症结和社会矛盾。 韩雪主演的音乐剧版《白夜行》 在日本，同样没有哪个推理作家能像东野圭吾一样受到影视行业的追捧，已经被改编出了50多部电影和电视剧。阿部宽饰演了东野笔下最出名的警察加贺恭一郎，使得这个侦探在日本深入人心。而福山雅治在日剧《神探伽利略》中饰演的帝都大学物理系副教授汤川学，是位聪明而冷静的推理天才，更加被中国观众所熟悉。中国版电影《嫌疑人X的献身》中，王凯饰演的正是汤川学这个人物，当然改了个中国名字叫做唐川。 这些流行的日本影视作品，一方面为东野圭吾小说在中国打开销路起到了“预热”作用，另一方面也为中国影视公司提供了“操作指南”——没有必要完全被小说结构所框定，只有能达到震撼的效果，甚至可以将揭晓谜底的时间提前或推后。如果人们想看的只是推理过程，那么东野圭吾的代表作早就被剧透光了。好在相对于揭晓“罪犯是谁”的过程，“不得不犯罪”的人物心理刻画才是更令人着迷的戏核。 《嫌疑人X的献身》中的悲剧开端，就是一对单亲母女面对前夫无穷尽骚扰的无奈反抗。一位孤僻而怀才不遇的数学老师邻居（在中国版电影中由张鲁一饰演），不惜以决绝的“献身”来保护她们。 《十日游戏》中参与绑架游戏的男女主角，悲剧的根源都源自破碎的家庭关系，以及自私冷漠的社会环境。东野圭吾在原著小说中详细刻画了年轻男女之间，游戏一般的爱情对手戏。而在网剧之中，更增加了贫富差距、理想破灭等主题。 值得一提的是，东野圭吾的创作方向本身就并非完全基于个人趣味，是他主动愿意向大众读者靠近的结果。讲谈社文艺事业战略组副部长、东野圭吾的责编锻治佑介在接受《三联生活周刊》采访时强调：“东野先生对权威人物完全没有兴趣，相比之下，他追求的是让更多人享受他的作品。”他最初想要创作的也是密室杀人案之类的本格故事，但在十年默默埋头创作之后，终于警醒到，“读者们或许会被奇诡的妙计震撼，却完全没有被感动到”，开始往社会派走。他走红之后还曾谦虚地坦承，之所以要刻画“人性的独白，社会的炎凉“，也是因为“这些东西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因此不存在过气的危险”。 东野圭吾还曾在日本《新民周刊》的采访中谈道，他喜欢在创作中加入一些“当下“的热点，比如青少年犯罪、两性关系、遗传基因、克隆技术……对于影视制作者来说，这当然都是足以吸引观众的宣传卖点。 03 //// 是悬疑小说家，也是“鸡汤作家” 磨铁文治图书主编、《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编辑于北告诉我们，千万级别的大众作家有一些共通的特点：“主题上没有那么高的门槛，有话题热度，最重要的是能够跟不同的读者产生很强的情绪共鸣，让大家看完之后觉得是一个好故事。”在他看来东野圭吾早已不是单纯的推理作者，而是跨越了类型局限的“市民作家”。他打了个比方，认为东野圭吾所能达到的“情绪共鸣”其实可以类比于民国时期的畅销作者张爱玲、张恨水，因为张爱玲笔下的爱情故事同样绮丽而苍凉，对于世俗的男女关系同样有一针见血的见解。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也被改编为多个影视版本，这张是周润发和缪骞人1984年的电影 但是与张爱玲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的彻底悲观不同，东野圭吾笔下不仅有“人性之恶”，同时还有温情和治愈。《新民周刊》评价，东野圭吾在重重悬念之下，埋藏着的往往是“用催人泪下的温情笔触，重铸被道德与血缘埋葬的人性”。责编锻治佑介也说，东野圭吾最终描述的一直都是“希望”，“没有什么比黑暗中的一束光更美的了”。而至于东野圭吾本人，他完全不排斥“温情”二字，甚至表示：“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种阳光的视角更接近我创作小说的初衷。” 我们可以这么理解：犯罪小说之所以能跨越文化产生影响力，是因为人性总是兼具善和恶，在犯罪中显露真性。而东野圭吾让人物在道德沦丧的环境中被逼上绝路，但真正的落点往往在于人性之中尚存的善意。 在中国，东野圭吾的确不仅是悬疑小说家，同时还拥有“鸡汤治愈”小说家的标签。实际上他卖得最好的一本《解忧杂货店》，就是通过悬念的故事形式，来讲述孤独的现代人如何获得幸福的主题。当当网截至2019年的数据显示，过去5年间它的销量突破了900万册。而由王俊凯、迪丽热巴主演的同名电影版，即使影片水准欠佳，也还是获得了2亿多的票房。 日本版电影《解忧杂货店》 《十日游戏》也讲述了一个互相守护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一开始互相提防、陷害，但也必然是在寂寞时刻给予彼此陪伴。原著《绑架游戏》中，女主角的形象更加孤傲，爱意也更加隐晦。而在网剧改编之中，这样的爱意以更加直给的方式，展现在了观众面前。于是人们也被打动，感叹着“意难平”。 《嫌疑人X的献身》中，数学家所想要回馈的，不过是母女二人在他被孤独逼到穷途末路之时，所展现出的微小关怀。这样极致的温柔令人动容，诚如东野圭吾在小说终章借母亲之口点明的主旨，“她从未遇到过这么深的爱情，不，她连这世上有这种深情都一无所知”。 “有时候，一个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足以拯救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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