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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醉吟烟霞《三缺一》(故事)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醉吟烟霞《秋意阑珊》(散文)

 文/醉吟烟霞

【作者简介】醉吟烟霞,黑龙江省农垦建三江管理局一名普通农业工人。农闲时间喜欢在黑土地里拣拾几个文字,于夜深人靜時把它们重新排列成行,以打发北大荒漫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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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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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忠诚说,上了年纪就不中用了,除了吃饭别的啥也不能做。其实,他说的是闲话,指的体力活,打麻将绝不耽误。

一个地方住久了,总有那么几个合得来的老友,退了休无聊,凑在一起麻将,哗哗啦啦,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像是赋闲,更像是熬日子。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明,总得有这个过程,吃了晚饭睡觉,吃了早饭再去麻将。

和何忠诚打麻将的另外三个人,一个叫吕家驹,一个叫施恩德,还有一位张军礼,都是年岁差不多的人。吕家驹是外来户,一个老贫下中农,何忠诚都没有他忠诚。几年前投亲来连里种水稻,儿子一大帮,有四五个,租种连里的地,和当地职工倒也没什么分别,一样的黄皮肤,一样的黑眼仁儿。不一样的是他们要起早贪晚,春天一身泥夏天一身水,很少乾净过,过了年就忙活,清雪、扣棚、摆盘、播种,插秧、施肥、除草、看水,一直忙到老秋,下大雪前把稻子收了这才能闲下来猫冬。

何忠诚老实巴交一辈子,从筹建五连就在这里,属于老干部一类人,一提起当年开荒就摇头,吃的那些个苦就不要提了。

施恩德是连队的老师,教了一辈子小学,后来孩子少了,学校集中,他也就顺理成章地退了下来,小学高教职称,据说退休金不少。

张军礼最特殊,档案里说他是退伍军人,从朝鲜战场下来的,可他从来不说那场战争,好像邱少云,黄继光不是他的战友,与他无关。有一回连里放《上甘岭》的电影,他看到一半就哭着回家,一病一个多星期,不管咋问咋劝就是不吱声,哭够了叹气,叹完气门前屋后溜达,侍弄小菜园,对过去绝口不提。

四个老人偶尔也会闹别扭,抓牌少了,出牌慢了,总要呛呛几句,然后就是不欢而散,隔一个晚上又忘了,继续凑一堆儿消磨时光。

今年连阴天的日子多,雨一下就是半个月不睁眼,到了老秋,地里不见干,春天抢播的大豆玉米杆还青着,节气就到了,眼瞅着要赔钱。水稻到是影响不大,可是地里的水放不出去,一场台风过去,一池子一池子的水稻趴了窝,紧贴着地皮,秋收又是个事。

四个老头继续他们麻将的日子,外面的世界似乎和他们无关,树叶落了,秋风起了,衣服添了,浑浊的眼里一个圈一个圈的饼子,一张一张的万,老吕头叹口气:“这雨下的,埋汰秋哦!”

张军礼看了他一眼,“打你的牌吧,用不着你操心!”

 “机耕费要涨价勒!”

说完老吕闭了嘴不再言语,满腹心事,小心翼翼地把一张八万放在一堆打过的牌里,“糊了”,何忠诚嘿嘿一笑:“五八万”,张军礼瞪着一双鹰眼:“你咋糊地?你看看你的牌,你哪有个妖鸡”,何忠诚一楞,把自己的牌仔细看一遍:“我的妖呢?”

“你哪有过妖,装神弄鬼,诈糊,你咋诈糊来?”张军礼不依不饶。

老何脸上挂不住,老脸黑黑的,“不中用了,不中用喽,这把不算,重来!”

“那怎么行,我这儿三头叫,你得包!”老吕头说。

“啊呀,差两毛钱啦,三头叫就该你糊啦,八头也轮不到你”,施恩德看着心烦,摆摆手,“都消停点吧,一把年纪了,至于斤斤计较吗?”

吕家驹看了施恩德一眼,一套东北咳冒出来:“不是我小肚鸡肠,我能和你们几个比啊,干不干活一个月好几千,输个底朝天下个月还有,我行吗,今天输了我明天就得去打工出苦力,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贫下中农容易吗我?!”

张军礼看不下去,低着头边码牌边说:“不要打击一大片,退休工资多少不是我们说了算,干部工资,公务员工资比我们高多了,老师也不少,我们军长师长还上万呢,我们找谁说理去。你个龟儿子贫下中农,谁让你不当地主来。”

吕家驹一听更加愤愤不平:“当地主?那不就是恶霸?你们是职工,我们叫农民,你们有退休,我们就该死,公平吗?你们就是恶霸地主”。

“你这是扯哪去了,国家政策你左右得了吗?公平?六零年咋没饿死你,打个麻将这么多事!”

何忠诚听得愧疚就说:“好啦好啦,这事怨我,大家不要吵,我包陪就是了,莫谈国事”。

吕家驹“啪”地一声,把手里的一张牌摔在桌上:“哼,你们这些走资派,我就不信老天爷能饿死瞎眼睛家雀儿”,一转身气哼哼地走了。

麻将局不欢而散,谁也没有了兴致,几个人半个月没往一起凑合。过了中秋节,施恩德看见何忠诚,两个人说着闲话,不知不觉溜达到了张军礼家,三个人凑不成局子,就坐了喝茶聊天,大都是关于吕家驹的。

“老吕又下地帮小儿子收水稻去了,头几天刮台风,倒了几个池子,够老家伙忙活的。”张军礼说起吕家驹,带着怜悯的口气。

施恩德喝口茶,把杯子抱在手里,暖和冰凉的手:“今年天反常,我儿子的旱田种的豆子,都七月六号了还让播,我跟他说种地也得讲个科学,过了芒种不可强种,过了立夏都小暑啦,他说当官的说了,没事,亏了农场给补,一帮祸害啊,明知不收成,为了政绩欺骗老百姓,糊弄上一级”。

何忠诚不言语,他在想他们那个时候,想肩拉人扛,想人定胜天,想农业学大寨,反正就是胡干加蛮干,糊弄洋鬼子的事儿,至于有没有收成,和种地的没关系,多干也不多拿工资,现在看来还那样,末了,叹气。

看他不说话,施恩德就揶揄他:“老连长,”其实,何忠诚一直是个副官,“你们那个时候是不是也糊弄?”何忠诚苦笑:“这些年就没变过,越来越会糊弄了,对上负责制,老百姓就那么回事吧。”

三个人说着话,就听门外乱乱的,三个人赶忙出门,路上围着一群人,施恩德凑过去看热闹,原来是吕家驹爷俩打起来了,老吕头气不过寻死要活,小儿子索性不理他,地里还忙著呢。

原来老吕头帮小儿子收割倒伏的水稻,倔脾气上来,不许僱人,说是僱人就是剥削,儿子剥削老子可以,工钱可以给他,他把这些地都包了。

小儿子心疼老子没办法,又不想耽误农时,这天说变就变,一场大雪捂下来可不是闹著玩的,于是找他俩哥凑够了钱,买回来一台“久保田”收割机,小日本造的这个东西专门对付倒伏的庄稼。

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老吕头一听,小儿子买了一台日本车回来,这就不干了,大骂儿子忘了祖宗,忘了你小姑奶奶是怎么死的,忘了南京大屠杀,里通外国是汉奸,八竿子扯不上的事可劲往一块拧,气得小儿子直跺脚,这都哪跟哪儿啊。几辈子的老黄历总不能总背着包袱,他爷爷做的事总不能让他孙子偿命吧,没完没了了。今年这年景就得人家这玩意,不管是速度还是质量,咋也比顾人工划算,我不管汉奸不汉奸,不能眼瞅着粮食糟蹋了赔钱。

老吕头还要上纲上线,小儿子急眼了:“你一个破农民瞎掺乎啥,整天钓鱼岛,抵制这抵制那,我就玩苹果,就开丰田,你能咋滴,有本事你也造个好玩意。”老吕头说不过就伸了手,被小儿子一挡摔倒在地上。

有了车,老吕头在小儿子那里失了业,那俩儿子更不用他,吕家驹惦记着打麻将的事儿,没钱不行啊,硬着头皮到晒场帮人打短工,正好被施恩德看见:“这回不怕被剥削了啊,三缺一,等你呐”。

老吕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施恩德没听清,心想,爱说啥说啥吧,谁还能把他嘴缝上?

吕家驹说的是:“别把农民不当回事,少了我你们就玩不成”。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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