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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红色系列】杨红志《老兵》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红色系列】李富《苍狼》

文/杨红志

【作者简介】杨红志,河北保定人,草根写手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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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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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初期,年方十九岁的我参军来到了祖国北疆边陲的一个连队服役。连长分派我和老兵杨楠去一个海拔一千多米的哨所执勤,从此,那个孤零零坐落在大山顶上的小哨所就成了我临时的家。

老兵说起来老,其实也不过比我大半岁参军早一年而已。说实话我很不喜欢他,因为我吃够了他的苦头。我是一个南方兵,从小生活在四季如春的季节里,乍一来到北方高寒之地,一时无法适应这里的气候,因此偶尔感冒和冻疮是难免的。

自从和老兵来到了远离营地十几公里的哨所后,他俨然一付领导者自居,时不时对我吆五喝六,指东派西。每天天不亮就将我轰起来锻炼,让我在冰天雪地里跑步,做俯卧撑,更可恨的是居然让我用雪水来洗澡。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用雪水来洗脸和身子,那种冷彻肺腑的滋味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我有时稍做异议,他马上变本加厉,无奈之下我只好妥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奈其何?

奇怪的是这样的日子熬过了几个月后,我竟然逐渐适应了这里的严寒天气。体格也一天天强健起来,感冒和冻伤也不再发生!

我有点明白了老兵的用意,他这是在变相的帮我。此后看他那不苟言笑的脸时,也觉得莫名地生动起来。

哨所的日子单调而乏味,每天我都是掐着指头过来的,简直是度日如年。尤其是这些天来,暴雪接连不断袭击了喀喇昆仑山,我们这里简直成了冰天雪国。

连绵不绝的风雪把道路封住了,我们这个小哨所成了一个雪海孤舟,和连队失去了联系已经五六天了,糟糕的是给养也断了。

暴雪仍然没有止住的迹象,再此下去,我和老兵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权衡再三,老兵决定和我冒险下山,我们准备了一下,在晌午风雪渐小的时候出发了。

我们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检查了一下随身的物品,就急匆匆地上了路。如果不出意外,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回营地。


踩着过膝的积雪,迎着刺骨的寒风,老兵和我深一脚浅一脚出发了。一个小时以后,我累得呼呼直喘,实在有点迈不动脚了。老兵也是气喘吁吁,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去。不过他还是一个劲催促我快走,还警告我说照这样的蜗牛速度,天黑前很难回到基地。

我何尝不明白,于是咬着牙又开始了前进。雪又大了起来,狂风嘶鸣着卷着雪花打在脸上生疼。眼睛都不敢睁开,只好凭着感觉艰难行走。

经过一个山峰拐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里夜晚黑得快,不像南方七八点才夜幕初上,基本上再过一个小时就有隐隐的夜色了。

有山峰的遮挡,风雪稍稍显得弱了点,我们长长喘了口气。老兵看了看天,不无忧虑地道:太慢了,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不然晚上就有麻烦了。

话语刚落,头顶传来了一种沉闷的啸声,我抬头一看,白压压的雪球打着旋儿掀起漫天的雪雾气势汹汹压了下来!

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老兵脸色大变,对我大声吼道: 快跑,雪崩!

雪崩?这个我只有在电视上看到的景象难道现在真实的发生了吗?正在游移不定,老兵过来扯住我,不由分说向前疯狂跑去。

我们俩连滚带爬刚跑到山脚下一个狭小的洞里,积雪已经铺天盖地落了下来。呼呼砸落的雪团持续了好几分钟才止住,又过了一会,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们现在可惨了,积雪把山洞几乎完全掩盖住,只留有一线小小的空隙。好悬啊,如果再慢一会,我们就会被活埋在里面。

饶是如此,情况也不容乐观。想要走出这方圆几百米没顶的积雪,简直是痴心妄想。呆在这冰冷的洞里,叫天不应,唤地不灵,也是愁煞了我们。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气温愈发地低下来。刚才我们好一通折腾,身上出了一身大汗,现在随着气温的下降,我不由得浑身打起了摆子。再看看老兵,虽然兀自在那里苦撑,却也冻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地吓人。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俩就会变成冰雕。最后老兵和我紧紧抱在一起,在小小的洞里蹦蹦跳跳起来,用彼此的体温来给对方御寒。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一会儿功夫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气温已经下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如果到了后半夜,零下二十多度的时候,恐怕会更难熬。

我感觉自己实在迈不动腿了,好象马上要变成僵尸。又过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地就失去了知觉。

一阵响动把我惊醒,我无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斜躺在地,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我吃了一惊,忙挣扎着坐起来,看到老兵正试图在厚厚的积雪中打条出路。折腾了许久,却不过是一声叹息,雪太厚实了!

看到我醒了,他忙挪过身来。我见他单薄的身子和简单的着装,知晓他把自己的大衣盖在了我的身上。心里一阵难受,强撑着要把大衣还给他。

他连忙按住了我,虽然冻得牙齿发颤,还是对我说了声——对不起。他低着头,有些懊恼道: 都是我考虑不周,害得你我陷入绝境,你还发起烧来。他用手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想是后悔不已。

我勉强一笑道: 怎么能怪你呢,这本来是咱俩的决定。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顺其自然吧!


只要我们能熬到天亮,连长就会过来救援我们。老兵看起来还颇有自信。不过我也知道他只是安慰话罢了。明天似乎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还有好几个小时,零下几十度如何过?

老兵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他攥住我冰凉的手道:放心吧,我们会得救的!我感到他的手也象冰坨一样凉,没有一丝温度。

洞里气温越来越低,我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冻僵的可能。老兵虽然时不时提醒我不要睡着,可发着烧的我依然不受控制地睡过去了。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忽然感到一阵轻微地暖意袭来,心下一喜,莫非我们得救了。睁开眼细瞧之下,朦朦胧胧里只见老兵正在我身边点燃着一小堆明火。那丝丝的温暖正是来自于此。

我没有力气坐起来,也看不到老兵烧的是什么?不过心里还是疑惑不已,这洞里明明空无一物,连草都没有半根,老兵究竟烧的啥玩意?

不过总算有了这点火苗,我才觉得自己好歹还活着。浑身还是没有一丝气力,头晕目眩,双脚冻得麻木没有知觉。想和老兵说几句话,可惜还没出口就又迷糊过去了。

似乎在梦里看到了家乡老爹一张焦急的脸庞,他大声对我叫嚷着什么,可惜我一点也听不清。后来老爹急了,咣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激灵一下才又惊醒过来。摇摇沉重不堪的脑袋,发现老兵坐在洞口位置,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我虚弱地叫了他几声,老兵没有回话,一付睡意沉沉的样子。我看到老兵身上只有单衣单裤,心里就是一惊,现在洞里的温度恐怕有零下二十度吧,老兵这幅模样怎么得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把老兵盖在自己身上的棉大衣拿起来,准备过去给他披上。脚下不经意踩到了一堆燃烧后的灰烬。我俯下身子细细一瞧,脑袋顿时轰地一声,我不由惊呆了: 地上还在散发出温热的灰烬,分明是衣服的残渣!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老兵在我发烧昏迷的时候,为了救我不仅把他的大衣给了我,还把身上的毛衣线裤撕成了一条条烧了,用这点微弱的火苗来给我取暖。

我疯了一样扑向老兵,摸到的却是一具僵硬冰冷的身体。

我抱着老兵,像一头孤狼一样在洞里仰头嘶吼,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干嚎。

我已经没有了泪水,来吧,就让寒魔再肆虐一些吧,我愿陪着老兵一起成为这严冬里的一道风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黎明前的黑暗,我感到自己业已一点点失去了残存的体温。就在我即将昏迷的最后一刻,我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呼唤声——不错,是许多人在喊我和老兵的名字!

我拼劲气力咬了自己手指一口,借着疼痛的清醒之机,把挎包里的信号枪拿了出来,勉力抬起来对着洞外砰地放了一枪: 一溜红光冲着天空炸响开来,瞬间大地一片桔红!

我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我醒来后,已经是在部队的医院里了。连长看到我醒后忙走过来,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多亏那一信号枪,才让搜寻的战士们发现了我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挣扎着坐起来,迫切地追问老兵的情况。连长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沉默不语。

我不顾浑身无力,跌跌撞撞下了地,两个战士过来搀扶着我来到隔壁的病房里。屋子正中的床上,一张洁白的床单盖在上面。我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感情,上前轻轻掀开——

老兵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熟睡一般。那张令我曾经讨厌过的脸如今看起来却如大哥般熟悉,让我撕心裂肺,痛断肝肠!

后来我才知道老兵其实在雪崩的时候就受了重伤,他的后脑碰巧被滚落的山石砸中了。可他却没给我说,还坚持着抚慰我,照顾我,直到最后……


我跪在床边,泪如雨下,老兵用他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的今天,是他给了我第二次人生!

泪水早已流干, 我以头碰地,咚咚作响!

几天后,老兵的遗体告别仪式在部队的大院举行。老兵的母亲特地从千里之外赶来看儿子最后一眼。

老兵的母亲五十来岁年纪,体态略微有些发福,脸上虽然有了些皱纹,但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她静静地看着自己曾经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却躺在冰冷的铁床上,如今已阴阳两隔。母亲的脸上出奇的平静,她就那样缓缓地抚摸着老兵的脸,眼里是万般地依恋之色!

连长大喊一声: 敬礼!全连一百多名官兵齐刷刷抬起手来,对着老兵和他的母亲庄严致敬!老兵母亲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大家深深鞠躬还礼!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三两下跑到老兵母亲身边,扑通跪下来,抱住她失声大哭!

一双手轻轻在我头上抚摸,我失态地喊了声——妈妈!

我感到她的身体蓦地一颤,接着就把我紧紧搂在怀里。忽然头顶一阵温热传来,直达我的心脏深处!

我知道——那是妈妈的泪滴!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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