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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小说】醉吟烟霞《霾》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醉吟烟霞《秋意阑珊》(散文)

文/醉吟烟霞

【作者简介】醉吟烟霞,黑龙江省农垦建三江管理局一名普通农业工人。农闲时间喜欢在黑土地里拣拾几个文字,于夜深人靜時把它们重新排列成行,以打发北大荒漫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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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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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庄的冬天来了,家家户户点起了炉火,堂屋里、灶坑里的烟尘沿着缝隙飘到室外,汇聚在半空上,把末庄罩了个严严实实。三五步之外看不清是谁了,一大早,鲁韦昌带了口罩送孙子去后庄上学,路过赵六爷的药店,屋子里飘出来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里,一群人僵尸一样地向前蠕动,如魅影一般,这大白天的,咋还遇见鬼了?鲁韦昌悬着心,硬着头皮往前走。

孙子不吱声,戴了口罩的小脸就露了一对疑惑的眼睛。小小的年纪还不懂这白日的黑,从他出生就是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大惊小怪,也不懂得大人说的什么尾气、脱硫,他认为人一出生就是要戴口罩出门的,大人小孩都戴。

走近药店门口,这才看清隔壁的苗凤花和马方两口子在排队,隔了口罩的声音有些沉闷:“一大早这是做什么?”

“啊呀,你不知道啊,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有雾霾,雾霾知道吗?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呼吸了会得肺癌。”

“过几天?”鲁韦昌一愣,我们现在难道是活在蓝天里?那可是小时候的记忆了。“是这样子啊!”

“口罩不管用的,赶紧买防毒面具吧,不多,很紧俏的,凭票供应,你要的话赶紧去赵太爷家领票。”马方插嘴,啰里啰嗦一大套,听得鲁韦昌心烦,还说些什么没听清楚,他还要送孙子上学呢,上学才能上大学,将来有机会考到一个叫北大荒的地方,从北方回来的人说,那里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水是清的。

鲁韦昌从小在末庄长大,六十年前的末庄和传说中的北大荒是一样的,河里有鱼,树上有鸟,天上有白云,那个时候鲁韦昌和马方经常在河里洗澡嬉戏捉鱼虾。想到开心处鲁韦昌看了看车子后座上的孙子:“爷爷小的时候,那天,那水,那云彩。”孙子接话:“你都说N遍了,我跟小朋友说,他们都说你吹牛!”说完似乎很委屈,再也不肯和鲁韦昌对视,眼睛里没有清澈和好奇。

鲁韦昌很无趣,知道说这些孩子听不懂,摸索着前行,过了那棵老槐树就该是学校了。

把孙子送到学校,正好先生出来,黑色的棉袍黑色的毡帽,一缕黑山羊胡子,不说话不动,一说话会上下激动。先生的胡子和赵太爷的不一样,赵太爷不出门,胡子是白色的,也是一缕,也是说话颤动,黑白分明的胡子决定着两个人的身份。

先生拉过鲁韦昌孙子的小手:“哦,不凉,我们走。”

“先生……”鲁韦昌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停顿的功夫终究没有说出来,转过身重又走进黑暗里。

再次路过六爷的药店,人影似乎少了些,苗凤花喊住正要绕过去的鲁韦昌:“我说你个老鲁头,你戴不戴无所谓,你孙子可是你的宝贝,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咋恁不懂事?去赵太爷那里领一张票给孩子买个戴能委屈死你啊,倔种。”

鲁韦昌没有言语,推车想走,马方一把拉住了后车座:“我说你们没听见怎么着,过几天要有雾霾,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鲁韦昌一把把他的手扒拉开气哼哼地回他一句:“你以为你现在是在蓝天下?”说着话也不管看见看不见,凭着感觉骗腿上车,“滴里当啷”地走了。

赵太爷这两天心里也不太平静,老三这两年从国外倒回来不少石油焦,这个东西烧火有劲,煤里稍微兑上三五分,那火着的旺势,附近的几十个工厂用的都是这些东西。只是,那些大烟筒冒的黑烟开始变味,老婆孩子开始埋怨,寻死觅活,气得老头子召集那几家商议解决办法,结果一边倒地赞同搬家,赵太爷们哪里舍得啊,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怎么能败在我们手里,说走就走了?你们先出去避一避,去西方吧,敌对势力那里没有这些东西。

老婆孩子都走了,家里清净了许多,再也没有什么流言怨语,赵太爷放了心,继续他摇椅上的梦,赵六爷继续卖药,三爷继续生意,其它那些爷该干嘛干嘛,家里一片和谐。

鲁韦昌回到家,把车子靠墙跟停下,转身进屋,儿子两口子去水泥厂上班去了,电视还开着,里面正播新闻,形势一片大好,城市里车水马龙,工厂里蒸蒸日上,一个个西服领带,安全帽火红,农村麦浪翻滚稻花飘香,新鲜蔬果琳琅满目,辽阔的草原白云飘荡,牛羊悠闲。可他往门外一瞅,心里不免感叹:“怎么回事呢?难道就我命苦?”

他点燃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两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孙子不能啊,他还是个孩子。

正琢磨着呢,马方和苗凤花推门进来,一人手里提个盒子,盒子上印着防毒面具的图片,长长的鼻子,让人想起“731”细菌部队。

“马大哥,我们买了两个,先匀一个给你,雾霾厉害嘞,红色预警,会闹癌嘞!”马方说着就把手里的那个盒子放在屋角的椅子边上。

“我说你个马方,这雾霾是你我防得了的吗?上天报应嘞,你看看外面是什么,还过几天,你天天在猪圈里,就不知道猪圈外边是蓝天。”鲁韦昌指着马方一通数落,末了看了一眼地上的盒子继续说道:“现在戴口罩,明天戴防毒面具,后天咋办?不是办法对不对?什么紧俏的东西,我儿子干活的厂子就生产这个玩意,一边生产防毒面具,一边制造毒气,这叫怎么回事。”

苗凤花眼看鲁韦昌发脾气,马方憋得无话可说,也有点急了:“你个倔老头子,好心当个驴肝肺,你儿子干活的厂子生产不假,可那是人家赵四爷家的,赵家的东西是你的吗?”几句话把个鲁韦昌说没了电,消停地和马方坐了下去,这两个人,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屋子里烤火,说着冬天不冷夏天不热的闲话,总之是哀声叹气的时候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陈芝麻烂谷子,没有如意的消息,化肥农药涨价啦,种子自己不能留啦,都是转基因啦,柴油节后也要涨,关键是地租,年年涨,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唠着闲嗑,不觉就到了中午,外面的天还是早上的老样子,天光似乎亮了一些,鲁韦昌说:“不管咋样,日子还得过不是,老太太过年,过一年得一年,总不能因为世道艰难抹了脖子吧?”

马方连说是是,苗凤花突然对鲁韦昌说:“大哥,俺家东明明天从京城回来,你也过来喝两杯吧!”

第二天中午,苗凤花早早地炒菜,把能想到的鸡鸭鱼肉都搬上了饭桌,院子里飘荡着浓烈的菜香,只有这个时候,马方才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滋润,这要是搁过去想都不敢想,所以,他感激赵太爷,说他给了他好日子。

鲁韦昌不这么看,他说,你们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看电视就知道看那些狗血电视剧,那日本鬼子是那么容易杀的?见天东加长李家短,婆媳不和,宫廷内斗,你们知道个啥呀?好东西没学着,心机鬼心眼子见长,作孽嘞。

鲁韦昌送完孙子直接进了马方家的门,两个人天南地北吹牛,就看苗凤花一个人忙活。进进出出的苗凤花说:“你俩呀,在一起不掐架就憋得蛋疼,不在一起还惦记,真是冤家。”

到了饭口,菜也上齐了,东明还没有回来,苗凤花开始一遍一遍往村口方向看,雾蒙蒙里没有人影,狗早就不叫了,家家都关着门,苗凤花叨叨:“这孩子,说好今天上午回来的,这等着吃饭呢,人哪去了?”

黄昏时候,还没有东明的消息,马方和苗凤花有些慌神,鲁韦昌也没了主意,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劲地抽烟。苗凤花急了:“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啊,就知道抽抽抽,不抽能死啊?”

鲁韦昌也火了:“你吵吵个啥,谁个不着急?”

该吃晚饭了,鲁韦昌的儿子下班回来,风风火火地进屋:“爸爸!”

“喊什么喊,那么大人了不能稳当点?”

“爸,出事了,县城路过咱村的客车在水泥厂那边和一辆拉水泥的车撞车了!”鲁韦昌的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死了好多人,活着的都送县医院去了!”

“啥?车祸?还死了好多人?”鲁韦昌瞪大了眼睛,正巧马方从外面进来。

“这两天我们那片出了好几次事故了,有个拐弯的地方,两头看不见人,过去有警察在那里抓罚款,现在太脏,没人去了,这不我们下班才听说又出事了!”鲁韦昌的儿子平息了一会儿,接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

马方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东明应该就在这辆车上啊,那可是我家的独苗啊,他颤颤巍巍正不知所措,苗凤花也进来了。鲁韦昌忙扶她坐下:“咱先别急,能见度低,出点事故也正常,说不定孩子没回来,不在这辆车上,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老马家人在家吗?”这是赵太爷家的小跟班,说话拖着官腔;“哟,都在这儿那,马方啊,你去县医院一趟,你家东明刚出车祸,抢救无效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鲁韦昌一把薅住小跟班的衣服领子大声质问。小跟班一扒拉鲁韦昌的大手,伸出一个手指弹了弹衣服领子:“爱信不信,我通知完了!”说完扬长而去。

“我地儿唉……”马凤花一拍大腿,一屁股摊在地上,嚎啕大哭。

“瞎眼的开车的哟,你们咋不长眼奈……”抑扬顿挫,呼天号地。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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