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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丨散文】沈雁萍《看病记》

 作家荟 2020-11-03

【阅读悦读丨书讯】《时光流沙·红颜殇》新鲜出炉!

文/沈雁萍

【作者简介】沈雁萍,网名落英缤纷,甘肃武威民勤一中语文教师,业余喜欢阅读写作。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一) 

今天是第二天上医院挂药水,病房里还是昨天的那几个人。陈老太太82岁高龄了,有老年白内障,视力有些模糊,耳朵却很灵,同病室的人谁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时不时地发表点看法。她口齿清楚,思维清晰,就是有些气涩。她说:“哎哟哟,昨儿个一晚上胆囊疼得差点儿疼死。”

他儿子马上接口道:“又瞎说了,哪有你说的那么疼?上午输的液体,晚上吃的那么些消炎药止疼药,咋可能疼成那样呢?”

老太太听儿子抢白她,就嘟哝了一句什么,不再吭气了。我暗想,这做儿子真不懂事,老大不小了,怎么能对八十几岁的老娘这样讲话!老太太赌气似的说:“我要上厕所。”

这下他儿子倒赶紧过去,一手拎着药水瓶子,一手扶着老娘送进了卫生间,关了门出来。他笑着悄悄说:“”老太太有时候还学的装病呢,电话通通打一遍,她就想让所有的人都时时守在身边,你说这现实吗?我大姐64了,都当奶奶了,二姐——他指着我对面床上的女的——也是重病,死里逃生的,还在化疗,她哪些稍一不舒服,女儿儿媳妇都不好使,就要儿子。”

他二姐笑着说:“儿子才是老妈的止疼药,昨天说是胆囊疼得不行,老四打来电话,开玩笑说问一下老娘活的没,她笑得嘎嘎嘎的,也不说疼了。”

听见里面有动静,那儿子就又进卫生间把老娘搀扶了出来,送到床上安顿好。一会儿,老太太看儿子坐在沙发上打盹,就一个劲儿催他回去,说自己一会儿跟二姑娘一起回。儿子没好气地说:“你好好输你的液体,别瞎操心,你的药马上就输完了,二姐的还早着呢,你能等?待会儿我直接带你回去就行了。”说完又打他的盹去了。

老太太又嘟哝了一句,脸上的表情讪讪的。二姑娘问:“妈,你昨天输完水回去大嫂子给你做的啥饭?”

老太太说:“哎呀呀,昨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做的碱面,我说你给我挑几条面,再舀几口汤……”

老太太话没说完,打盹的儿子坐直了身子,又开始抢白了:“妈你说的叫啥话?啥叫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你说这些年你自己做过几顿饭?哪顿不是大嫂子给你做的?大嫂子够好了,你说话要凭良心!你再不要说这个不好那个好的,你明明就是谁在跟前谁不好!”

老太太低声说:“我就想睡在我的大屋炕上,滚过来滚过去的睡!” 

他儿子说:“你又来了!又是你的大屋炕!睡大哥的小屋炕上你就滚不开了?你说你八十几的人了,一个人睡在一个院子里,孤孤的,说的不好听些,你哪天一觉睡过去了,我们连时间都不知道。把你放在老大的身边守着你,你还嫌不舒坦,怎么价好?”

她二姑娘笑着说:“该!你呀,一天到晚不叫你儿子墩摔几句你就不舒服!”老太太扭过脸,不再说话了。

靠墙的那个女的,斜倚在被子上,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慢慢坐了起来。她笑着说:“真是一家有一家的难处。我家的老爷子92岁了,他就守着他的老院子死活不挪窝。四个儿子轮换着伺候,一家三个月。伺候就伺候,应当的,问题是晚上陪睡是个大问题,老爷子说了,晚上他一个人不敢睡。家门上的弟兄们还好举动,来去也方便。这阵子挨到我们了,我快作难死了。我的儿子在乡里上班,媳妇在城里上班,孙子两岁多了,我们给带着,这也是我们当老家儿的分内的事。儿子的楼房基本空着,周末回来就在我这边。接老爷子到城里,想让他住到儿子的房子上,晚上过去陪他也方便,可他死活不去。又硬犟着送到老年公寓,闹得不行,只好又接出来。我知道他想跟我们一起住,可是实在这边住不下。我们带孙子,儿子媳妇自然就来这边。我老头子快退休了,但混也还得天天到单位上混去。就只好天天下午回去,做饭,第二天一早做好早饭,开水烧好,馍馍给放下,午饭安顿给大哥,叫端的送给。昨天下午老头子回去,午饭还在桌子上搁的呢,问他咋不吃饭。老爷子气呼呼的说,饭和菜搅和的一搭里,不想吃。大概是大哥赶了个现成,就把老爷子的习惯给忘了。我们那个老爷子,可会穷讲究了,吃个饭,哪怕就是个萝卜丝丝儿菜,你也得给他把菜碟子摆在桌子上。老头子一会儿就该回来了,虽说大滩不是太远,但是也怪辛苦的。孙子媳妇儿带去单位了,老头子去自己单位应个卯,再接了孙子就该过来了。”

还真让她说着了,她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就领着个小男孩进了病房。那个老太太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家都笑起来了。

那个小男孩长得真可爱,理着个茶壶盖发型,白皙的皮肤,肉嘟嘟的脸儿,毛茸茸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大家你一句他一句,逗他玩,他也不怕生,问什么答什么,很活泼,很有趣。他奶奶问:“老爷子吃饭了吗?”

孩子爷爷说:”昨天晚饭也赌气没吃,早饭还不吃,我要赶时间,饭菜馍馍开水就都给他放在桌子上了,午饭也给老大安顿好了。我出门,他挡住我的车不让我走,说我要是走,就先把他掐死再走。”说着他苦笑着对着我们:“你们听呢,我也是没办法。九十多岁的老爹我不伺候不对,老婆病了不伺候也不对,儿子有难处,孙子不哄也不对,我快六十了,可班还得上,指望的养家糊口呢,你们说我难不难!要是明天退休了,我也可以松口气。”

大家都叹息活人难,又劝他说:“老小孩老小孩,九十多岁的老人真的跟个小孩一样,怕孤独,希望有人陪伴。”

陈老太太半天不做声,我还以为她打瞌睡呢,突然她开口了,并且带着很强的不屑的口吻说:“自己住惯的院子,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有啥好害怕的,叫我,我就敢一个人睡,大炕上,宽天大地的,滚过来滚过去的睡,多舒坦!”她说得那样斩截有力,听上去气也没那么涩了。

他儿子没好气地说:“嗯,就你能!”

几个人听他娘儿俩又掐,又都笑了起来。我开玩笑说:“82岁的老太太,绝对有资格嘲笑92岁的老爷子胆儿小,这就是年龄优势啊!”大家又大笑了起来。 

(二)

 今天早上,去得稍微晚一点,进了病房,靠墙的那位眩晕症大嫂药水已经挂上了,正端着个圈圈睡呢,听见有人进来,她欠了欠身子,看见是我,就笑着打招呼。我说你还来得早。她说心里急,今天输一天就出院了,昨天就觉得好了,医生说最好再输两天,我说不输了,能出就赶紧出吧,老头子快顶不住了。说话间,护士来给我挂水,先是一小瓶,桌子上放着两个半大瓶子,里面都装着大半瓶药水,和昨天差不多。

正想着可能今天就我们两个了,就看见陈老太太吭哧吭哧地被搀扶着进来了,搀她的不是前两天的那个儿子,是另一个年长些的胡子拉碴的男的,看上去也不年轻了。我说:“来了?”

她说:“嗯,不来不行,胆囊疼起来要杀人,跟用刀子剜似的。”

我说:“今天是老几陪呀?”

那男的自己说:“老大。”

我笑着说:“儿子多就是好,换着给老娘止疼。”

老大笑了,说:“多了有啥好,三家四靠的,指不住。”我问前两天是来的老几,他娘儿俩一起说,是三苕。我和那大嫂都笑起来了。老太太坐稳了,气儿才喘匀,护士就进来挂药瓶子。老太太兀自在那里自说自话,老大也不插言,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了。

老太太说:“老大话少,不像老三。”这回不叫三苕了。

老大说:“昨天晚上打麻将打了个通宵,早上六点多才撤了,把人瞌睡的不行。”

那大嫂说:“那是你自找的罪受。”

老大说:“有啥办法呢,就好这个!”说着爬到那张空床上躺下来了。昨天那个女的,应该是他二妹,今天没来。他说:“妈你惊醒些,看着药瓶子,我稍闷闷。”

老太太也不应声,自顾自地说:“都六十的人了,要不是娃子念研究生,都当上爷爷了。”然后老太太就开始叹息了:“你说儿女都老了,我还活的不死,这样受罪,活着有啥意思?”

我笑着说:“条件这么好,儿孙满堂的,活着多好,干吗盼的死呢?真的快要死了,你怕是再也不敢说了!”

她说:“活的够够的了,八十几了,还怕死?怕死就不死了?我一疼起来就气得骂,死老头子,你死了,睡舒服了,就把我给忘掉了,也不说把我也领过起,我疼起来受罪的哟。老头子活的时候老说,人活六十就够本了,六十九的那年,在家里没防着叫电给打死了,六十九,死了也不算冤,早够本了,我都八十几了,活的够够的了!”

我笑着说:“你倒是想得开,一般人还是害怕死的,据说越老越怕死,连死都不让人说呢。”

老太太慷慨地说:“怕死就不死了?命不该死,别人说个死就能把他说死了?”

那位大嫂笑着说:“我们的老爷子就不叫人说死,谁要是说他能活到一百岁,他就高兴的笑起了,谁如果说他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怕是要回首呢,他就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老太太还是那副不屑的口吻说:“哎哟哟,都九十几的人了,还怕死!一个人觉都不敢睡,有啥好怕的?人全怕死,活着不死,那还不把世界给憋破了!”

老太太说到激动处,身子都挺直了。刚才上床的时候,他儿子给她往床上抬左腿,她哎哟哟呻唤一声,抬右腿,她哎哟哟又呻唤一声,这会儿儿子睡着了,她呢,话也说高兴了,胆囊疼也忘了。

你别说,听这积古的老年人讲话,还挺能打发时间的,这不,一瓶儿药水不觉间就滴完了。

 (三)

 我在这家医院出出进进也有些天了。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规模并不大,一幢四层小楼,外观也并不起眼,但是因为院长在业界口碑不错,所以慕名而来的患者非常多,不只是民勤本地的,武威市其他县区的,内蒙古左旗右旗河套地区甚至青海新疆的都有。

我本来是看反流性食管炎的,看了也有段时间了,效果不错,可是几天前的晚上,嗓子有点痛,上颚也有些发痒,感觉是感冒的前兆,根据以往的经验,早些吃个伤风胶囊之类的药也就过去了,刚好有前几天儿子吃剩的氨酚烷胺片,我看成分跟平时吃的伤风胶囊差不多,就吃了一片,结果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到十点多,眼睛、脸、脖子又红又痒,遍身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再咬,似乎衣服里装满了稳子,扎的难受。半夜,呕吐,掏心挖肝的,一会儿人又冷的直打颤,心慌的好像要从胸膛里奔出来。老公给我加盖了棉被,又灌了热水瓶子。就这样,喝水,呕吐,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夜,人浑身酸痛乏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早上挣扎着起身,到了医院,排队等候就诊的病人已经有二三十个。只好把院长从门诊请到院长办公室,才免了排队等候。院长问了状况,开了单子,化验血常规,做心电图,开药取药挂水,老公说挺快的,我却觉得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院长说,食管炎,先放一放再治,先抓紧要的治,药物过敏不能忽视。他看着化验单,告诫我,以后感冒,要告诉医生,解热镇痛的药过敏,最好选择中成药一类的。也怪我自己太大意,其实吃这类药过敏,近几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感康,第二次是感冒通,不过前两次没这么严重罢了。这一次也自以为是的自行服药,终于为此付出了代价。我有些不明白,问大夫,为什么吃惯的药也会过敏?大夫说,人的体质是会发生变化的,用惯的药过敏是很普遍的,就像青霉素,以前用着不过敏,但某一次就会过敏,记住自己的用药过敏史,下次看病告诉大夫,大夫就会斟酌选择用药。医生的说法,我深以为然。

一连输了三天液体,又吃了西药,药物过敏似乎已经到了衰败期,瘙痒的地方少多了,皮肤的颜色也渐渐开始恢复了。昨晚感觉睡得比较安稳,今儿一早也有了精神,于是梳洗罢,吃完早饭,自己走过来等医生,期望他说可以停药了,可是医生说,还得继续用药排毒。虽然有些失望,也有些无奈,不过进了医院,就只能把病交给大夫了。

我对自己说,相信大夫吧,什么灵丹妙药和什么神仙一把抓,都是传说,俗话说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倒是千真万确!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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