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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树东:渡口悠悠|散文

 作家荟 2020-11-03

杨梓睿:我想留住那抹夕阳|散文

/树东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屈树东,汉台区铺镇中心学校高级教师。在《汉中日报》、《汉中教育》《教师报》《三秦都市报》《华商报》《衮雪》《汉风》《赤土岭文协》等刊物及网站上发表教育等各类文章近300篇。
我的家乡南面是一条宽阔的汉江河,小时候,它是我的最爱,河边,有一人多深的芦苇,还有一大片树林;河边,常常有一大群黄牛在青草地悠闲的吃草,几只白鹤围绕在牛身边,啄牛身上的小虫。夏天,我喜欢在河里游泳,在河里摸鱼、捉虾、钓鳖;喜欢看河里打鱼的渔夫,舢板船上,两只鱼鹰立在船头,渔夫一声令下,竹竿一挥,鱼鹰就潜入水底捕鱼,鱼鹰抓到鱼后,被渔夫拉上岸,鱼儿被渔夫从鱼鹰的嘴里扯出,那时,我觉得鱼鹰好可怜,不但脖子上套绳子,劳动果实还被渔夫占有。
后来知道,鱼鹰很贪吃,在它的脖子套绳子,就是把大鱼留下,小鱼小虾归鱼鹰吃。
等到了秋天,芦苇花开了,白茫茫一片,我喜欢看这美丽的芦苇花,喜欢芦苇花丛中金黄的野菊花,黄白相间,把沙滩点缀得分外美丽。那时,这条宽阔的汉江河是没有大桥的,只有渡船可以通过,我经常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坐船通过汉江河。
小镇的江边有三个渡口,从西向东它们叫卢家渡、新渡和安家渡,我小时候,听父亲说,以前这几个渡口还能停船,是有名的水运码头。现在河水小了,船运不再通航了。
那时,父亲为了养活我们一家人,就去河对面的山口子贩柴,新渡距离山口子最近,我们要渡过新渡,父亲早上五点多起床,吃点母亲做的面条,再带上锅盔馍,父亲背上军用水壶,拉上人力车出门了。


因为要翻越河两岸高高的河堤,有时,父亲会叫上哥哥一起去推车,我放了假也很好奇,父亲就带上我。去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父亲让睡眼朦胧的我坐在车上,他拉着我。
一会儿,来到了渡口,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地来到河边等渡船,远远就看见一艘木船从河对面撑过来,艄公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插入水底用力撑,左一下右一下,不时还摇一下船舵,找准方向。
河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等船,有人说:“船过来了!船来了!”
果然,一艘木船停下了,艄公在船头插下一个木棒,只听”吱”的一声,木棒插入河底的沙石间,固定好船,艄公喊:“先下后上,不要急!”
船上的人扶老携幼下船了,有的担一捆椽子;有的带些锄把、扁担、撮箕等山货;还有推自行车的,卖菜的、卖粮食的;等他们全都下船了,我们依次上船,父亲把车拉上了船,几分钟后,船上站满了人,艄公放下固定木棒,长长的竹竿划向水面,撑船驶向对岸。


我坐在船弦边耍水,清澈见底的江水,不时看见游鱼,父亲让我抓住船舷,别掉进河里,船至河中心,水流湍急,船被冲击往下游去,但艄公不急,左一下,右几下,一个” 之”字形路线,几分钟后船就靠岸了。
岸上同样有一批等渡河的人。我们下了船,那些人上船。艄公又等了几分钟,等来迟的人上船,才驶离河岸。
父亲拉上又走十几里小路来到山口子,这个镇子不大,土墙灰瓦,看来有些年头,父亲买好柴捆放在车上,用绳子捆好柴禾时,他已经汗流浃背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
在这里买柴一斤两块五,回到我们镇上卖两块八,挣的就是力气钱。父亲拉车前面走,我跟在后面,遇到上坡时推一下,虽然力气小,但也能起一点作用。
到了河堤上,父亲又把一捆捆几十上百斤的柴扛上河堤,又把人力车拉上河堤,他衣服已湿透了,衣服上沾满柴禾叶子,然后又一捆捆的背下河堤,再拉上车。每背一捆柴,父亲都步履蹒跚,看到父亲湿透的衣服,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此时已感知到了人世的艰难,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一个有出息的人。


等父亲把柴重新装好,用绳子捆紧,才能歇口气,然后又把柴车拉上船,过了河,还有一道河堤,父亲同样把柴背上河堤翻越河堤,此时父亲的衣服又湿透,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父亲把柴禾固定捆好,此时才能休息一下。
我们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斑驳的阳光透过树的缝隙,有一丝丝温暖的感觉,脚下是软绵绵的沙土,父亲把带来的锅盔给我分一半,还有母亲给准备的咸菜,我们边吃干粮,边喝水,我觉得这锅盔简直是世上的美味。
吃完饭,父亲拉车,我在后边推,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来到市集上,赶集的人来买柴。那时,人都穷,买柴也要斤斤计较,买上几十斤柴,还要拿几斤,父亲也没多计较,有时卖完柴,发现少了几十斤,今天挣得就很少了。
我对父亲说:“爸爸,卖柴有多少斤柴算多少,你这样卖辛苦还挣不到钱。”
父亲说:“大家都不容易,他们要沾点便宜,就让他们沾,人的力气用不完,睡一觉就有了。”
冬天渡河又是一番情景,冬天,汉江河水小了,露出了沙洲,船就无法到了,这时,船家就会在水小的地方搭起简易的木桥,木桩立于水里,上面铺上木板,离水面有一米不到,一般都是坚硬的青冈树木板,宽度有一米二左右,人力车可以拉过,走在桥面上,有点颤巍巍的感觉。


走过一段路的时候再上船,我父亲就是拉着几百斤的柴禾在木板上走动,吱吱呀呀的声音,让我冒出一身冷汗,有时车轮子掉进木板缝里,同行拉车的都来帮忙。有时掌握不好平衡,柴禾翻到在水里也是有的,父亲跳到冰冷的河水里捞柴,弄得一身都是湿的,父亲冻得直打哆嗦。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步行去汉江河南岸的圣水寺去玩。去的时候我问母亲要了五毛钱,冬天的时候,河的北岸搭起了木桥,走了一段晃晃悠悠的木桥后,要坐船过,我们给船老大一人三毛钱,船老大把我们撑到河对岸,然后我们走了大约三、四公里左右来到圣水寺,看了五龙泉、古桂树等,我们又爬上圣水寺后的山上。
回来时嘴馋,一人买了两毛钱的柿子皮,小皮说:“没钱了咋坐船呀?”
我说:“我们求求船老大,我们人小,不占地方,能不能不给钱。”
我们走到江边,刚要上船,船老大一声大喝:“坐船买票!”
我们哀求船老大:“叔叔,你行行好,我们没钱,你让我们过去吧。”
船老大说:“不行,没钱不能过,要想免费过河,去汉中大河坎,那里有桥,你们可以免费过。”
船上有几个大人也为我们求情:“老板,几个小孩,就不收钱,让他们过去吧!”
船老大说:“不行,就是不行,要不你们给出钱,我就让他们过!”
船上的人一听,没人吱声了,小伙伴小皮比较倔,他说:“走,上大河坎过水泥桥,不坐你这烂船了,有啥了不起!”
我们就沿着813厂通往汉中的公路往汉中走,二十来里的路,我们走了大约五个小时,过了汉中大河坎的通往汉中的大桥,一个个走到腿发酸,又渴又饿。经过汉中城,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到铺镇。


家长们以为我们走丢了,打起手电筒到处找我们,见到我们时,我们已经筋疲力尽。我回去腿疼了几天,如果渡船,直线距离不过十五里左右,可绕了一圈大约有将近五十里。
我先后和父亲去家河对岸贩柴好几次,这隔河渡水,翻越河堤的滋味让人很难受,生活的艰难的印迹早早的刻在我的心底。
父亲由于积劳成疾,在1988年8月突然去世,终年才63岁。每次来到渡口,我都会想到在那个艰难的岁月父亲浑身湿透的背影,好在2007年西汉高速通车,在铺镇段修一条进入高速路的引道,在汉江上修建了汉江大桥。从此,结束了坐船过汉江河的历史。
渡口已成为历史,但记忆里的艰苦岁月永远无法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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