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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从未见过更大的世界，或许他早已断言世间情爱，不过如此。 读书时，我曾经每周都去一家照护机构看望一位病人。74岁，阿兹海默症，就是老年痴呆，病情发展很快。我从没见过她的家属陪护，以为她是独自住在这儿。可是有一回我到机构时，看见她的床边坐着个老头儿。他见我来，站起和我握手，说你好，我是她的丈夫。 老头儿跟我寒暄，说他其实就住在不远处。老婆得了病之后送到这儿来看护，他每天下午来看她，呆两个小时再走。结果前不久下大雪，他摔了个骨盆骨折，住了好久的院，所以消失了一段。 他主动和我说起他们俩的往事。“我们是初中同学。14岁那年我们学校办了一场舞会，她是我的舞伴。我对她一见钟情。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后来我们就结婚了。这一生中我从没有见过比她更好的女人。我爱了她一辈子。” 天色已晚，我说，您回吧，我再呆一会儿陪她。他说好，站起来。 彼时这位病人已经不认识自己的老伴儿。可是老头儿站起来之后，努力地弯下腰，撅着嘴够上了坐在床边的老太太的额头，轻轻一吻。尽管那额头下的双眼空洞地望着门外，看不出任何感情。 我过去所接受的教育普遍认为年少时的爱情不值一哂，我想是因为少年变数太多，容易分道扬镳。这内含一个前提：共同成长是一件凶多吉少的事，两个人协调起来太麻烦，远不如各走各的路来得方便。这不无道理。可人非草木，爱情又没有眼睛，它早早地来了，不可辩驳地来了，我们除了杀掉它之外，有没有其他的应对之策？“好好学习，别分心”，这句话反映出来的究竟是长辈的人生智慧，还是教育者的思想怠惰？ 我的很多朋友，是在美国登记结婚。不是在金碧辉煌的拉斯维加斯，只是各自的城市法院而已。婚礼也不一定在教堂举行，有很多人选择在自己的家里请几位朋友吃个饭，见证一下就行了。 记得看过一位学姐的博客，她结婚那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旗袍，化妆也是朋友帮的忙。家人帮她烤了一块婚礼蛋糕，中间意外地塌了一块，但不影响味道。没有婚纱，没有彩灯，没有司仪，没有几千几百八十八的婚宴，没有红毯。但是合影上，每一个人都笑容灿烂。 我的结婚登记，也完全顾不上什么黄道吉日——因为整个上半年，算来算去只有那么一周有空，而当地法院只有每周三受理登记结婚的业务，于是就这样决定了结婚的日期。同样是因为忙，登记后没有庆祝。没人抱怨什么。 故事里的人并不是没有钱，他们只是不觉得婚礼必须要那样办。诚然，“婚礼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天”，“婚礼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重大时刻”。但是何为“美丽”？如果有人认为三米长的拖尾婚纱、水晶指甲、克拉钻是美丽，那么旗袍、塌了一块的蠢萌蛋糕和装饰一新的老房子，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同样美丽。 怎样做才算不辜负一个“重大时刻”？如果有人认为预算慷慨、高朋满座、尽善尽美算是不辜负，那么虔诚以待、时时记念，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同样算不辜负。 有一天晚上下课后我赶不上回家的车，班上的两位同学自告奋勇开车送我。他们是一对夫妇，男生是苏格兰人，女生是美国人。车上聊天，我了解到他们俩都曾经是芭蕾舞演员，那时收入也不很高。来读书就意味着失去之前的工作，收入进一步缩水。 为了贴补学费，以及还贷款，他们每周末在当地的一个儿童芭蕾舞班里做兼职教练。华大的课业负担很重，周末做兼职的话，就意味着做作业和实习的时间被进一步地压缩了。显然，他们很忙，很辛苦。他们已经过了三十岁。 我跟着他们回了趟家。打开家门，一只小腊肠犬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扑进主人怀里。女主人一边抱着狗，一边笑着跟我说：“正常的套路是，先读书，再结婚，然后养条狗。我们俩是先养了条狗，然后结婚，现在才读书。”她说这话时，男主人正取出冰镇的柠檬水，看着她笑。 说到规划事业与家庭，我身边的人最常提到的词就是“稳定”。似乎这两个字寄寓着一个成年人或者一个家庭最重要的安全感。既然稳定如此重要，它究竟是什么？是朝九晚五不失业吗？是按部就班不乱套吗？是一家老小无病无灾吗？如果这一切都实现了，我们就一定会幸福吗？ ▼ 我相信 一个人 并不会因为离痛苦更远 就离幸福更近 也并不是离失去越远 就离得到更近 在痛苦和幸福之间 还隔着大片的麻木 在失去和得到之间 还隔着大片的茫然 ▼ “有些人是活了七十岁，有些人是三十岁就已经死了，七十岁才埋”。放弃探索，固然不会流血，但失去的东西可能比血液更珍贵。生活如果死了，爱也在劫难逃，很多恋爱和婚姻的死亡早在两个人停止探索人生那一刻就埋下了伏笔。 小时候读《乱世佳人》，印象最深的并不是狗血三角恋，而是玫兰妮第一次分娩，恰逢北方军队攻城，斯嘉丽去火车站台求米德大夫接生的那一段。 伤员铺满了月台，米德大夫很忙，说他不会去的。斯嘉丽大惊，说：“如果你不去，她会死的。”米德大怒:“死？月台上的这些伤兵，如果得不到抢救，他们统统都会死！”年幼的我不能理解，身为玫兰妮的朋友的米德大夫，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刻拒绝她。长大之后，我才恍惚懂得：朋友的情谊，并不是永远高于一切的，有时候，其它的事情更重要。 同样，爱情也并不是永远高于一切的。千山万水的距离和黑白颠倒的时差，帮助了多少人对爱情的所谓魔力彻底死心。一场考试，一次招聘，一局游戏都有可能比摄像头彼端的人更要紧。爱情需要退让的时刻比我们想象的多很多，这正是它让人失望的诸多原因之一。失望之后，有人选择愤怒，有人选择修改对爱情的预期。 后来，斯嘉丽还是按照米德大夫的寥寥数语，成功地为玫兰妮接生。后来，人们学会了在看不到对方时，自己安抚自己的思念，学会了在得不到恋人的帮助时，仍然独立地解决问题，学会了把爱留下，把抱怨收起来。 爱情的降临是一件平凡的事，因为它并不是痛苦和孤独的终结，相反，它开启更多的麻烦和困惑。可惜，现实中太多的人“以始为终”，期待着爱情的出现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爱人能帮助自己简化生活里的细琐。 留学有助于更快地打破这种幻觉，在汹涌的孤独和纷至沓来的麻烦里，我们常常错过恋人的怀抱，独自走进风雨。这些时刻不应当受到诅咒，它们只是充当了生活的使者，说出了真相。 ▼ 第一个故事 赐予我爱情中的英雄梦想。 第二个故事 为我卸下虚荣的枷锁。 第三个故事 陪伴我在质疑声中不断探索生活的新疆界。 第四个故事 提醒我坚持独立，而不带怨尤。 ▼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在爱中，愿你保有全部的自由和最大的善意。 高见2016.2.14 于 孟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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