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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又见到那位88岁的《坐在路边花坛的老奶奶》，我跟她打招呼，可惜她已经不认得我了，问我是谁？ 我有点心酸，想了想，也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等着我去办，停下来脚步，在她身边坐下来陪她说会话： 奶奶，您不认得我了？昨天我送您回家的啊 你送我回家？ 是啊，您又出来乘凉啊 是啊，我一个人，家里冷清得很。 没想过去养老院吗？那里老人多，热闹。 不喜欢，不想去。 哦，奶奶晚上吃的什么？ 水饺 又吃水饺？ 方便啊 中午呢？ 面条 每天都是？ 都是的，方便啊，钟点工也很忙的 哦.....奶奶，您今天身上还是有味道呢，昨天洗澡了吗？ 有味道？我没洗澡啊 我不是让您擦一下嘛 要等我小儿子来，他来了帮我洗 那他上周末没来，下次什么时候来？ 每个月帮我送工资的时候来 啊要等一个月？现在这么热，您不洗澡怎么办？ 我小儿子还没退休，他也很忙的 哦，很忙 我大儿子退休了，他不来的，他有个女儿，35岁了，还不结婚 哦那您小儿子呢？有孙儿吗 有个孙儿，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读书——说到美国，奶奶吐词清楚，语带骄傲。 哦，孙儿来看您吗 不来的，他们也都很忙 哦，您带过他们吗？孙儿是您带大的吗 不是我带的，我妈妈帮着带。——看来奶奶家有长寿基因。 聊一会，我问奶奶要回家吗？我可以送她，这次她没有推辞，马上说要回家——还是喜欢有人送她回家的，虽然她不记得我，但有些感觉会停留在人们的感受里。 起身，收拾好旧衣服做的坐垫，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比那天抓得更紧，我猜，大概很久没人让她这样紧紧依偎了，亲近和抚摸，都是人这种群居动物渴望的。 这次我已经知道她住的地方，她很放心地跟着我慢慢回家。 到家门口，她拿出钥匙来，说有点看不清，我拿出手机电筒给她照明，她有点不好意思说眼睛不大好，看不清，我说奶奶您已经很好了，我将来88岁还没您这好眼力呢，她就微微笑。 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些老来贫穷，无房无钱又中风瘫痪、卧床不起，不能自理的老人会被子女嫌弃甚至遗弃、活埋，只有那些流浪汉和乞丐们会长时间不洗澡身上有异味，我一直以为只有像张爱玲那种无儿无女无先生，又漂泊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人才会孤独终老，才会老死家中一周以后被人发现...... 我错了。 她有钱，每月6000元的退休工资，她有自己的房，而且是在闹市，在大上海繁华地段（附近地段均价11-12万/平米），她读过书，做文书工作退休，也算知书达理，不粗鄙，她还算健康，基本能够自理，能正常交流...... 她唯一的缺点，是老。 富在深山有远亲，老在闹市无人问。就算她去了养老院，她最想见到的，大概还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孩子吧？如果现在住在家里都不来看望，去了养老院，我猜大概她的儿子们就更不会去了。 我一个外人，两次送她回家后，都会担心她晚上一个人万一摔了，或不舒服了怎么办？她没手机，也用不来，她已经年迈体弱，气力不足，也喊不出，眼神记忆都不好，也不会打电话，万一就这么走了，大概要等下一次小儿子送工资来才会发现？ 但她的孩子们都很放心。 我也觉得老人可以独立，两代人应该有边界，有自己的生活，但父母到了风烛残年，已经不能自理的时候，如果又不愿去养老院，有孩子的话，自然是跟着孩子一起住最好。 88岁的人，还能活几年？ 她的儿子们，不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个独自居住的88岁老母？那个拆迁分到2套房子给了他们一人一套的老母？他们知道老母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吗？知道钟点工图省事每天都给老母做水饺吗？ 大概不会。 我也挺佩服他们的，佛家说放下最难，对有些人，一点不难。 红楼梦里写：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世间有很多种爱，那些你深爱的在乎的人，你无非是担心她冷了饿了，瘦了哭了，寂寞了难过了，怕她摔了，怕她受人欺负，怕她过得不好，怕他钱不够花，怕她嫁得不好，怕她受气，怕他考不过，怕他赚不到钱，怕他娶不到亲找不到工作...... 总是在担心，总是不放心，父母之女如此，男女亦如此，宝玉就对黛玉说过“你皆因不放心，才落了一身的病。” 大多数时候，所谓爱，只是不放心。 2020，6.10于沪上柔慈阁 参考：“遇见三山”微店培训教材、视频 相关：《遇见三山》微店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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