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印象之五：半缘修道半缘君

周围有一群老驴，都是行走世界各国，见多识广的大仙。大家聊天时常常会谈到一个话题，那就是外出旅游的时候，到底什么才是最吸引我们的元素？不是风景，不是活动，也不是美食美酒，而是人。这个人，既包括和你一起去的人，也包括你在旅行中遇到的人。说到底，人才是旅行中最大的变数，往往也是给我们留下最为深刻印象的元素。某种程度上，正好是应了那句话，旅行，就是从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待腻了的地方，有时候新鲜感就是这样产生的。

 

必须要承认一点，在出发去朝鲜之前，自己是怀着一种算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混合着嫌弃，嘲弄，甚至带有一点点敌意来看待这个国家，如果你看了足够多的中国历史，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过去几千年来，每次中国历史走到拐点的时候，这个邻居总是会挑出来搞点事情，而且，这种搞事通常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当然，每次中原王朝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是从来留情不下手，下手不留情的。

 

那么回来之后，观感又是怎样呢？我依然不会认为朝鲜是一个令人舒服的国家，但是会心态更加平和的来看待今天的朝鲜。就算是之前已经读了那么多关于朝鲜的资料，但是说到冲击力，没有一本书能够比得上亲自到现场看一看。百闻不如一见，大抵如此。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外国游客在朝鲜期间是不允许私自接触普通朝鲜公民的，这也是为什么就算我们一行只有五个人，地接也要配备两名导游一名司机，全程陪同，寸步不离。所以我对于朝鲜人的印象当然主要也就只能来自于这三个人。

 

小许，一个鹅蛋脸庞，皮肤白皙的朝鲜姑娘，此行的主要陪同。大概因为之前曾经在中国居住过，所以她的普通话很好，轻微带了一点东北口音。小许的职业素养和政治敏感性都很强，而且接触下来，待人接物非常成熟老练，礼貌的背后是无时无刻不在的警惕。基于这样一种心态，在最初的交往中，大家彼此都很僵硬，虽然大家都很客气。

 

尤其是在就志愿军和朝鲜战争这个敏感话题上针锋相对的讨论过之后，空气中的尴尬就越发的浓郁了。入境朝鲜之前，关于朝鲜对外接待人员的种种标志性行为介绍在小许身上算是一一应验了。

 

当然还是绕不开那个敏感的话题，转了一圈之后，她又来问我，“那么先生你知道美国是怎么看待朝鲜战争吗？”好吧，来而不往非礼也，尽可能语调平和的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尽可能条理清晰的一一阐述给她，不光是美国人，包括中国人，苏联人，日本人以及他们的同胞韩国人怎么看待这场战争，彼此的考虑出发点有何不同，相似之处又有那些。当然，我同样承认朝鲜的观点自有其道理，大家可以自由讨论乃至辩论，只不过我不接受他们贬低志愿军的任何言辞。

 

在这一点上，没有任何可以通融和商量的余地。

 

小李，另外一位英文导游。看上去比小许年轻一些，相貌算是非典型朝鲜STYLE，五官立体感比较强。不知道是因为语言的关系还是因为小许是她的领导（看上去好像如此），全程她的主要任务都是在负责跑腿买门票，和朝鲜各方人员协调，以及陪两个小男生玩耍。她一直宣称自己中文不好，只能用朝文和英文进行沟通，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单独说话，直到后来很偶然的一个机会。

 

她陪我去处理一些托运行李的事宜，看看“领导”小许距离比较远，好像如释重负的她突然小声而又快速的问了我一大串问题，包括但不仅仅局限于以下罗列的清单：

 

---先生你去过美国吗？

---先生你去过日本和韩国吗？

---你为什么带小孩子去那么多国家旅行？

---其他国家和朝鲜有什么不一样吗？

---你们一直上网都在看些什么？

---你觉得我的英语水平怎么样？

 

林林总总，诸如此类。看着她略微带点急切的眼神，在度过了最初三秒钟的慌乱之后，瞄一瞄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我们，理了理思绪，尽可能准确而简短的回答她的问题。两个人就和地下党接头一样，她问我答，小声而快速的交谈着。等到行李处理完之后，感觉两个人在这十几分钟中交流的信息比前面几天还要多。然后，面带礼貌而矜持的微笑回到了大家集合的地方，小许脸上若有如无的微笑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

 

事后回想，我居然一个问题都没有来得及问她，所以对于她的了解，还是停留在非常苍白的印象之上，只是能够问出这么多问题，看得出来这位小李同志心里并不是和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一致。

 

司机申师傅，一个又黑又瘦的中年男子，车技很好，人很客气，脸上永远挂着谦和热情的微笑。每次在我们上车前，都会提前发动车子，把空调打足，这一点很贴心，毕竟实在是没有预料到朝鲜的夏天会如此酷热。可惜限于语言不通，没有办法和申师傅有足够的交流，有点遗憾。

 

他是我在朝鲜遇到的所有男性公民中印象最好的一位，其他的雄性动物，可以说总体印象都不太好，不管从事何种职业。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哪怕是那些危险指数远远超过朝鲜的国家。仔细回想起来，每一个见到的男性朝鲜公民都具有以下几个特色：

 

---瘦，无一例外；

---黑，同样无一例外，虽然他们的女同胞要白皙很多，大家都在同一片蓝天下，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

---如果说这两点仅仅是有点吃惊的话，那么他们的眼神就不是那么令人舒服了。说好听点呢，就是眼神犀利，一脸精悍之色，说难听点呢，就是那句老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匪气十足；

 

顺便提一句，朝鲜街头随处可见军人，一身戎装，比例之高，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有点小小的诧异，至于观感如何，嗯，不提也罢。

 

行程结束之前，看看时间尚早，也许是几天下来，我们算是比较听话配合的游客，小许突然建议我们在主干道上散散步吧。当时正好是周日的太阳落山时分，大街上到处都是当地居民，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几天下来，还是第一次能够如此近距离，没有任何提前准备的情况下接触到朝鲜普通市民。路边有乘凉的，有出售熟食的，也有匆匆赶路的甲乙丙丁，也有在街心小花园里面嬉笑打闹的小朋友。

 

当然还遇到一个神秘兮兮的中年妇女，嘴里咕哝着朝我们走过来，正在和我聊天的小许突然一个跨步上前，巧妙地利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我和对面妇女，对方一看这个样子，慌忙的拐到了旁边的岔路。我问小许这个人要干嘛，她笑眯眯的回答，应该是要换外汇或者兜售药材或者回收电器手表什么的吧。我扭头去看，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踪影，姑且就当如此吧。

 

比起前面的标准行程，最后这短短的半个小时，倒是构成了我对于朝鲜最真实的印象。

 

回国以后，有一次和一位同样去过朝鲜以及很多国家的朋友聊起来彼此的观感，很奇妙的一点就是虽然我们都有不少这样那样的槽点，诸如拍照，陪同，价格等等，但是最后一致认为朝鲜是我们去过所有国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之一。这种烙在记忆里面的印记其实是混合了自然景观和人文元素在内的加成体验，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和当地人的交往，即使这种交往往往需要加个引号，但是当你真的身在其中的时候，除了时不时出现的时空错乱感觉，还有就是静下心来才会意识到的那种冰层融化，暗流涌动的现场体验。

 

最后奉上两个小小的建议。

 

各位朋友，如果你们想去朝鲜旅游，第一最好尽早，越早越好，这是一个随时都在不停变化的国家，不管是怀旧还是好奇，去得早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第二一定要自己组团，不要去参加那种散客拼团，旅行是为了开心，而一个糟糕的旅行团会毁掉你所有的期望值。虽然朝鲜旅行有各种各样的限制，自行成团能够在这样的前提下保证你旅行最大的自由度，而且就自己的实地体验来说，朝鲜地接还是会尽量满足你的需求，尽管需要反复耐心细致的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