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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中学时代，是手抄本小说的鼎盛时期。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属一个特殊的年代，书店里很少有反特侦破、爱情与性题材的小说出售。而读者又对这些题材的小说比较感兴趣，为此，手抄本小说应运而生，它是特殊历史时期一种特殊的文化形式。据资料介绍，那个年代有500多部手抄本小说，其中有10多部手抄本小说风靡全国。当时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为手抄本的流行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这些连作者姓名都不清楚的手抄本，从城市到乡村，很快便占领了地下文化的阵地。林林总总的手抄本尽管数量众多，但大多数以侦破和反特故事为主，也有少量的情爱题材。前者如《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梅花党》《灰色的大楼》《龙飞三下江南》等，后者包括《第二次握手》《远东之花》《少女之心》等。 我也赶“时髦”，加入到了手抄本小说的群众队伍中，成为一名手抄本小说的爱好者。不过，我这一爱好是与编辑出版手抄报有关联的。 一九七六年秋季，我上高中不久，学校决定每个班要出版一张手抄报即班报，属内部不定期刊物。参照《人民日报》格式，内容大部分与时事政治有关。编辑出版手抄报，对于中学生来说，既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手抄报是否办的成功，关键是要有一个好的编辑部。我们班的手抄报编辑人员，由班委会推荐，班主任最后拍板。我被确定为成员之一。我的主要任务是根据学习委员也是编辑部副主任提供的资料，将其抄写到班报上。抄写了一段时间，慢慢对练钢笔字有兴趣。有一天，班上那位最喜欢看小说的张同学，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独自坐在校园里的一棵古樟树下，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我以为他在看课堂笔记，好奇地走上前去，张同学看得太入神了，以至于我走到他旁边也没有注意到。我不做声，跟着他看。原来他看的不是课堂笔记，而是在看一篇小说《一只绣花鞋》。看到恐怖之处，他“啊”了一声，我也跟着他尖叫了一声，这时他才发现我站在他旁边。他有点儿紧张，同我说要保密，不要让老师知道。我点了点头表示请他放心，我会替他保密，不过有一个要求，他的这个笔记本要借给我看看。面对我这一要求，他有点难为情，理由是这个笔记本是他借来的，里面全都是手抄的小说。我看他有难处，没有说什么就向教室走去。我走了一段距离，他把我叫住，说是可以借给我看，但限时只有一个星期。我答应他一个星期后准时归还。 我借到张同学这本笔记本之后，抓紧时间两天就看完了，笔记本里除了有完整的《一只绣花鞋》小说，末页还记有一些手抄本小说的简介，如《梅花党》《五朵梅花》《灰色的大楼》《第二次握手》等等。《一只绣花鞋》小说惊险刺激，我看过之后意犹未尽，《梅花党》《灰色的大楼》也肯定好看，这些小说书店里没有卖，我能不能也学习他们将这些小说抄下来，留着以后慢慢看。这样一方面我也成了手抄本小说的拥有者，也给我提供了一个练习钢笔字的机会，对出班报有好处，真可谓是一举两得。于是就买了几个笔记本，挑灯夜战，这件事不能给老师和家长知道，也不能够给同学们知道。于是，便躲在学校附近的一个朋友家里，连续几晚的“偷抄”，终于抄完了中篇小说《一双绣花鞋》。此后，我又通过张同学，陆续抄完了《绿色尸体》《梅花党》《灰色的大楼》等。在抄写的过程中，我发现《梅花党》与《一只绣花鞋》《绿色尸体》《龙飞三下江南》《火葬场的秘密》《一幅梅花图》《金三角之谜》等小说之间的关系是母子关系，它们都是梅花党的系列故事，而且都是描写国民党特务潜入大陆，准备反攻大陆的时候，我党进行反特工作的情节。从文笔和写作的套路来看，好像都是出自某一个人之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手抄本小说从“地下”走向“地上”之后，证实了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些梅花党的系列故事小说真的是出自一个名字叫张宝瑞之手。 张同学可谓是我们班上手抄本小说的来源地，我们不知道他的渠道在哪里？只知道他神通广大。他除了有侦破和反特之类题材的手抄本小说之外，还有一些反映爱情与性的手抄本。如《第二次握手》《少女之心》。有一次，我去山上学校的学农基地责任地里给蔬菜浇水，浇完水之后下山，偶然发现一个带刺的灌木林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看书，他就是张同学。我放下劳动工具，悄悄地走过去。张同学全神贯注地看手抄本，吱的一声，我不小心碰到了他旁边的树枝，打断了他阅读的思绪，张同学见到我，脸刷地一下红起来了赶紧将手抄本合上，我看到手抄本的封面上写有“少女之心”的几个字。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这是禁书，谁都不能看。班主任老师曾经在班上说过，《少女之心》是黄色小说，谁看就要开除谁，还要移送公安局去劳动教养。张同学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看这种禁书，他闯“大祸”了。此时，张同学他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心里明白了我已经知道他在看《少女之心》，乞求我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沉思了一会儿，很严肃地同他说：“这件事可不是一件小事，我们是好同学，我不说出去，可以，但你今后绝对不能再看这种书了，否则，为这样的事被开除了是不划算的。”他点了点头。从此以后，我没有看到张同学再看这本手抄本小说，连《第二次握手》他也不看了还给了别人，只看侦破和反特的手抄本小说。 有趣的是手抄本小说，抄的人多了，有时候就会“走样”。同一本书据说有十几个版本，名字还各不相同。如：《梅花党》变成了《五朵梅花》和《一幅梅花图》等。甚至字数也不一样，有多有少。在经不同人之手抄写过程中，抄录者会取已所需啊，比如，将一些枝枝叶叶删去，只留一些比较让人激动的情节。抄录者认为，反正这本书的确切原作者也找不到，所以抄录者在保持手抄本基本内容不变的前提下，有一些随意性。这些手抄本小说，其实也不能叫书，因为它们没有版权。 手抄本小说，是我们这代人在那个特殊年代里难忘的一种“地下”精神食粮，它曾伴随着我们度过了那文化饥荒的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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