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北京读研，尚不知道随着大潮奔涌后将会汇入哪一道盲流。
秋天，对于毕业生来说意味着令人糟心的秋招和论文。平日里太放纵，结果就是在找工作的时候所有的报应都不慌不忙地朝着手忙脚乱地我奔袭而来。我开始学着努力把一份空洞的简历打扮得漂亮，忙着去跑各个学校的秋招宣讲会，在图书馆对着电脑把简历投向五花八门的企业，然后打开链接去做上百道摸不着头脑的职业性格测试题目，最后再去邮箱里去接收他们的婉拒信。是的，这个流程我大概走了不下几十遍。
那天和和室友约好一起去人大参加就业双选会。
当时我刚刚结束一家地产公司的面试，和我同组面试的小姑娘也要去地铁站，于是我们便同行。安检的时候，她悄悄问我：“我们面试的这个岗位听说就是置业顾问，什么营销管培生呀，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话说，如果拿到了offer，你家人会同意你去卖房子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等面试结果出来再说吧。”鉴于我刚刚的表现完全没有展现出一个合格的销售该有的能说会道的样子，这趟估计是黄了。其实，我还是挺失落的。
她接着说道：“这届秋招真的太难了，工作简直太难找了，我现在手里只有两个offer，可都不是我喜欢的。你呢，进展怎么样？”
我想用微笑掩饰尴尬，却也只能尴尬地笑笑回答：“前几天参加了几场面试，还在等结果，不过估计结果也不乐观。倒是你，能拿到两个offer已经很强了。”我撒谎了，其实那几场面试结果都出来了，我被遗憾地告知了自己的失败。
她也对我尴尬地微微一笑，正好我们的地铁都来了，匆匆说了句再见，我们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出发。再见，我想我们大概再也没有机会见了。
地铁里很挤，我穿着正装感觉整个人都被这身行头框住了，拘谨得很，再加上车厢里混杂着一股不知从哪散发出来的火锅味，我几乎要窒息。可我不能有丝毫要放弃的念头，我还得赶去人大参加秋季招聘就业双选会。双选会，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就业市场，专门给在校生准备的。和就业市场相比，可能双选会这个名字要体面一些吧。
宿舍群里不时发来消息，其他室友已经赶到了现场，她们在不断交流着自己的所在位置和一些大型企业的“摊位”。可以想象，现场人山人海的场面只会比地铁里更挤。出了地铁，深秋的寒冷穿过我的袖口抚摸着我的脊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但这不足以使我放慢脚步，我直奔人大的体育馆。可那场面依然惊得我目瞪口呆，长长的队伍排到了楼梯下然后又绵延到体育馆的侧面。我有些泄气了，因为听见有人说了一句：“别排了，等排到了里面也该撤了。”
我询问室友里面现在什么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很挤，然后发来一张全是人头的照片。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四点多了。刚下地铁时的那种快步如飞的决心已经没有了，我打算绕到另一边的出口处去等着我的室友们。出口处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有些人手上还拿着没送出去的简历。
我走上台阶，保安师傅看了我一眼，说：“这是出口，只出不进，去另一头排队去。”
我顺嘴说了一句：“我不进去，我找人。”
谁知保安师傅竟然挥了挥手让我进去，尽管我的初衷是站在门里面等，毕竟外面太冷。我沾沾自喜地走进了场馆，然后顺利抵达场馆内部。
说是比肩继踵真不为过。每个企业守着一个摊位，后面贴着招聘海报和横幅，HR面前的简历都是厚厚一沓，大家都在排着队投递简历，几乎人人都是研究生硕士学历。我拿出自己准备的简历打算选择专业符合的投几家。在我看来，我的简历上除了“硕士”二字毫无亮点，然而，现在这个场馆里的人，硕士应该至少占到了百分之六七十。我心想：总不能白来吧，况且保安师傅都给我开了绿灯。可是，我越投越没底，当时我又体会到了一个成语的含义，那就是石沉大海。
我退出人潮躲到角落里休息，惊喜地发现一位室友也坐在那儿，她开心得朝我招手。我们俩就坐在那，彼此无奈地笑笑，然后无言。其他几位室友还在里面转着，我俩决定就在这里等她们。
突然，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然后笑出了声。她问我怎么了，我说：“你看那么多人围着这个体育场转啊转的，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我们俩坐在这儿，像不像是逃课的小孩？”室友假意给我一个夸张的笑脸，然后伸出手要来捏我的耳朵，吓得我直弯着身子把头埋在腿上。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今天一整天大家都很累。
李雪琴前段时间在脱口秀节目中说了一句话：“宇宙都有尽头，但北京地铁没有。”
我听了之后在心里惊：太精辟了！
那时的我真的很害怕自己的青春在飞驰而过的地铁里被碾压耗尽，而我却依然买不起北京的一平方米。之前在望京一家公司实习时，每天出地铁口都会被房产中介塞小广告，望京的房子都卖到六七万一平了。真的，这样也挺好的，直接断了我留在北京这条路，去选择另一条原本未选择的路，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圆满了吧。
与家人的关系仍旧僵持着，我依然还在不断面试然后收到拒信，有些麻木了，仿佛脸皮上长了一层茧。对于我一个生活在秦岭淮河分界线上的人来说，北京的秋天足够冷。
那天晚上躺在宿舍的上铺，我没有加入室友们关于毕业旅行的聊天，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