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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堡荐 | 一个被埋葬的月亮

 译言 2020-11-10

这是一本初版于1916年的童话故事集。精选了世界多国(包括俄国、比利时、意大利、爱尔兰、塞尔维亚、日本等)的15个童话故事,并配上著名插画师埃德蒙·杜拉克的精美插图。

【书名】埃德蒙·杜拉克童话

(Edmund Dulac’s Fairy-Book Fairy Tales of the Allied Nations)

【作者】埃德蒙·杜拉克(Edmund Dulac)

作者简介

埃德蒙·杜拉克(1882-1953),出生于法国,英国国籍,著名插画师,邮票设计师。在插画界,杜拉克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他与英国画家亚瑟·拉克汉并称于“插画黄金时代”。其作品有1907年的《阿拉伯之夜(一千零一夜)》、1908年的《莎剧暴风雨》、1909年的《鲁拜集》、1910年的《睡美人——法国童话集》、1911年的《安徒生童话》、1912年的《爱伦坡诗集》以及1914年的《航海家辛巴达及其他故事》等。

精彩段落

被埋葬的月亮

一个英国童话

在我的老祖母生活的年代,很久很久——噢,非常久远以前,卡兰还是一片沼泽。沼泽中间是黑水塘,绿色的支流流向这儿、流向那儿,就像一条条长长的蜥蜴试图挣脱自己的尾巴,而你踏进任何一条支流,都会把自己溅得浑身湿透。噢!我向你保证,在漆黑的夜晚,那可真是个美妙的地方。

我曾听我的祖母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比她生活的年代还要久远很多的时候,月亮曾经被困在这片沼泽地里,然后被埋葬。现在,我就给你讲讲她曾经给我讲过的这个故事吧。

有些夜晚,美丽的月亮在天空中升起,月光越来越亮,人们祝福她,因为借着她那美妙的亮光,人们才能在夜晚穿过危险的沼泽,找到回家的路。然而,有些夜晚,她不出来,于是周围漆黑一片,旅人找不到回家的路;此外,那些害怕亮光的邪恶家伙——蟾蜍和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动物,更不必说妖魔鬼怪了——潜进黑暗中,干尽坏事,因为它们讨厌人类,总是设法将他们引入歧途。有许多赶夜路回家的可怜人,都被这些坏家伙引诱进陷阱和泥塘中了。当月亮不在空中,夜晚漆黑一片时,这些邪恶生物就变得猖狂起来。

月亮得知了这些,感到非常伤心,因为她既体贴又善良,她夜晚不睡觉,为的就是给人们照亮回家的路啊。她非常苦恼,自言自语道:“我要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

于是,到了月末,她从天上降落下来,从头到脚包裹着外出用的黑斗篷,斗篷上的兜帽遮盖着她那明亮的金发。不一会儿,她就站在了沼泽地的边缘,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幽暗的沼泽,沼泽深处是黑水塘,野草丛生,枯树林立,气氛诡异。只有微弱的星光映在黑暗的水塘中;然而,在她站着的草地上,从她斗篷下面露出的双脚那儿,闪烁着一圈明亮的月光。

看到这个,她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裹得更紧了。天气很冷,她在发抖。她害怕这片巨大的沼泽和沼泽里的邪恶生物,然而,她决心坚持到底,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她被自己双脚发出的亮光指引着,走进沼泽。夏天的风吹动一片片草丛,她在泥泞的水塘和致命的泥潭之间迈着步子。后来,她来到一片墨黑的水塘前,等她看见星星在水塘深处闪烁时,已经太晚了。她的一只脚被绊住,一下子向前跌倒,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抓住头顶上空的一根树枝。她紧紧抓住它,然而,她抓得越紧,树枝上的卷须则像手镯似的更紧地缠住她的手腕,将她束缚在那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扭动、拉拽,然而那些卷须缠得越来越紧,像钢圈一样箍住了她的手腕。

她站在那儿,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解脱出来,这时,她听到远处沼泽里有个声音在夜色中呼喊。那是一阵哀号,由于绝望变得越来越微弱。她侧耳倾听,那哭声越来越近;然后,她听到了脚步声——蹒跚、打滑的脚步声。最终,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见一张憔悴、绝望的脸,那张脸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于是,她明白了这是个迷路的可怜人正在拼死挣扎。

这时,那人看到被束缚的月亮那儿有一缕亮光,便颤颤巍巍地朝它走去,以为这亮光可以帮他指路。他离水塘越来越近,月亮看到自己发出的亮光正导致他走向死亡,她对他感到非常抱歉,对自己感到非常生气,于是她疯狂地挣扎,想摆脱掉缠在自己手腕上的东西。这挣扎不过是徒劳的,但就在她疯狂挣扎的过程中,她斗篷上的兜帽从她那耀眼的金发上掉了下来,顿时,整个地方都被照亮了,月光洒落在泥泞的水塘里、陷阱里和沼泽地里,在扭曲的树根上闪烁着,将每个角落都照得像白昼一样清晰。

看到亮光,旅人是多么高兴呀!看到黑暗中的邪恶东西都匆忙跑回自己的洞穴,他是多么快乐呀!他现在能找到回家的路了,于是急忙向沼泽的边缘走去,而没有时间惊奇于刚刚发生的怪事。他不知道给他指路、并使他脱离危险的那束神光来自月亮那光芒四射的头发,而月亮本身则被牢牢束缚在一棵枯树上,就要被沼泽吞没了。

月亮非常高兴旅人脱离了危险,她忘记了自己所处的险境。然而,当她看着旅人从沼泽地可怕的危险中成功逃脱时,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跟着他。于是,她再次发疯似的用力拉拽,但直到她耗尽了所有力气也没能挣脱掉,而是陷进了那棵枯树底下的泥浆里。与此同时,她的头垂在胸前,斗篷上的兜帽再次盖住了她那闪光的头发。

在那一刻,就像之前突然出现亮光一样,黑暗嗖的一下子降临了,那些喜欢黑暗的邪恶东西,低吼着从它们的藏身之处涌出,向沼泽地蜂拥而来,声音变得越来越响。现在,它们将可怜的月亮围起来,朝她咆哮、撕抓、尖笑。最终,她成了它们的俘虏——它们早就受够了她发出的光;这个“明亮的家伙”,总是微笑着释放出光芒,使它们匆匆逃回自己的洞穴,让它们的诡计无处可施。

“去忍受地狱之火的炙烤吧!”一个丑陋的老巫婆喊道;“你这爱管闲事的家伙,总是坏我们的好事。”

“滚远点儿吧!”妖魔鬼怪尖声叫喊,“如果没有你,这片沼泽地早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顿时骚乱四起——要多吵有多吵。所有喜欢黑暗的坏家伙都扯着嗓子,用或刺耳或粗哑的声音,朝着这个来自天上的“亮玩意”得意地示威、喊叫。“哈哈!”“吼吼!”“嘿嘿!”喊叫中掺杂着阴谋得逞了的欢呼。最后,沼泽地里的汩汩声和哗啦声似乎也加入到了这可憎的狂欢中来。

“用鬼火烧她!”巫婆大喊。

“哈哈!嘿嘿!”邪恶的东西齐声欢叫。

“把她绑起来,掐死她!”那些爬行怪物尖叫道。“把她网起来!”于是,夜蜘蛛爬满了她的身体。

“把她蜇死!”领队的蝎子王说道。

“吼吼!嘿嘿!”每个邪恶的东西都想要说点什么,它们叫声不断,激烈地争论起来,被俘虏的月亮哆嗦着蜷缩在枯树脚下,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希望。

黎明的微光出现时,它们仍在互相嘶喊、抓挠、尖叫,争论着处置这个俘虏的最佳方式。这时,太阳射出第一缕霞光,它们都害怕起来。有的急忙溜走,而那些留下来的,急于要做点什么——只要能将月光遮住,做什么都行。目前它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把她埋在淤泥里——深深地埋起来。它们一致同意这是最快的办法。

于是,它们用瘦骨嶙峋的手指抓住她,把她推进那棵枯树下面深深的黑泥里。它们在她上面踩了又踩,妖魔鬼怪们还快跑着找来一块黑色的大石头,它们用力将它扔在她上面,好让她永远也浮不起来。老巫婆从沼泽最深处唤来两个幽灵,幽灵越过水塘和陷阱飘然前来,她命令它们在月亮的墓穴旁看守着,如果月亮试图逃脱,就赶紧发出警报。

就这样,那些恐怖的东西从晨光中偷偷离开,对这场月亮的葬礼暗自得意,还想着要是能用同样的方法将太阳也埋葬掉就好了;可是,这个愿望有点太过分了,何况,沼泽里所有体面的恐怖生物,在太阳待在天空中的这段时间,都该在床上睡着了。

现在,可怜的月亮被埋葬在黑泥深处,头顶上是沉沉的石头。显然,她再也无法阻碍那些邪恶的计划了,这些计划在黑暗可怕的沼泽地中被策划和预谋着。她被深深地埋葬了;它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谁会知道去哪儿找她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新月该出现时,居住在沼泽地附近的人们开始急切地寻找她,因为他们知道,没有一个朋友能像月亮这样,她的光能使他们找到穿过沼泽地的小路,又能把那些邪恶的东西赶进它们黑暗的洞穴。于是,他们在皮套里装上幸运硬币,在帽子里塞进稻草,动身去寻找天上的新月。然而,夜幕降临了,却没有月亮的身影,这不奇怪,因为她被埋葬在沼泽里了。

夜晚漆黑一片,那些恐怖的东西在沼泽里嬉闹着,它们越聚越多,蜂拥成群,每个旅人都不安全。这些可怜的人们,因为被友好的月亮遗弃而感到非常害怕和震惊,因此,有人去了米尔,找到住在那里的老女巫,恳求她找出答案。

女巫盯着自己的魔镜看了很久,然后又把各种香草放进锅里煮,她久久地盯着锅里,并念着无人能懂的咒语。

“真是奇怪,”最后,她说;“竟然看不出她发生了什么。稍后我会再看看;同时,如果你们有任何发现,要赶紧告诉我。”

于是,他们带着更多的困惑离开了。在接下来的那些夜晚,还是没有月亮出现,他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成群结队地站在街上,讨论着这件怪事。月亮的消失不见是唯一的话题。在炉火边,在工作台,在客栈里,不管在哪里,他们都离不开这个话题;也难怪,有谁听说过月亮也会丢失、被偷,或是迷路呢?

然而有一天,碰巧从沼泽对岸来了个人,他坐在客栈里,抽着烟斗,听着其他居民的谈话,突然,他猛地坐直身子,一拍大腿,大声喊道:“我的天!现在我可知道月亮在哪儿了!”

于是,他告诉他们,有天夜里他是怎样在沼泽地迷路,被吓得半死;他又是怎样在黑暗中一错再错,身后都是邪恶的东西,最终,一大片亮光是怎样突然从一个水塘里射出,给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听到这个,他们赶紧去找那个女巫,把这个人的故事告诉了她。从魔镜和汤锅里看了很久之后,女巫慢慢摇了摇头,说道:“孩子们,这里显示一片漆黑。你们瞧,因为没有月亮指引,我没法告诉你们她去了哪儿,也不能确定她发生了什么——如果她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我就能很清楚地告诉你们了。

不过,如果你们按我说的去做,就有可能找到她。现在听好了!在黑暗到来之前,你们每人嘴里含一块石子,手里拿一小支金缕梅,毫不畏惧地走进沼泽地。为了你们的生命着想,一句话也不要说,要一直走下去,直到你们到达一个地方,在那儿,你们将看见一个带有十字架的棺材,棺材上有一支蜡烛。我想,如果幸运的话,你们将在那儿找到你们的月亮。”

于是,第二天,当夜幕开始降临时,他们成群结队来到沼泽地,每人嘴里含着一块石子,手里拿着一小支金缕梅。他们谁都没说一句话,而是一直走下去;而且,我告诉你们,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害怕。除了沼泽、水塘和枯树,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然而,陌生的叹息声划过他们的耳际,湿冷的手摸索着他们的手,拉拽着他们手里的树枝。然而,正当他们到处寻找那个有十字架和蜡烛的棺材时,他们突然看到了那块奇怪的大石头,它看起来就跟棺材一个样;在它的上面,那棵枯树的树枝形成了一个黑十字架,十字架上摇曳着一小束光,像一根蜡烛一样。

看到这些,他们明白了女巫告诉他们的都是真的:他们离亲爱的月亮不远了。然而,由于十分害怕妖魔鬼怪和其他邪恶的东西,他们都跪在淤泥里念起主祷文来,一次是面朝前对着十字架念,一次是面朝后背对着十字架念,为的是赶走黑暗中的恐怖东西。他们都是在心中默念的,没有说出一个字,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如果忽视了女巫的建议,就会有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

然后,他们站起身,把手放在那块大石头上,将它抬了起来。我的祖母说,就在他们抬起石头时,在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间里,他们中有些人看到了世界上最漂亮的人儿,她正用楚楚动人的眼睛望着他们呢,那双眼睛就像——就像——我真的记不起来我的祖母是怎样描述它们的了,要么是“充满感激的一池水”,要不就是“充满爱的一湖水”。不管怎么说,这就是当石头被推开时所出现的情景:“谢谢,勇敢的人们!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恩德,”月亮说着爬出了黑水塘,升到了天空中属于她的位置。她那句话说得太快了,因此,过后他们当中谁也说不出她当时说了些什么。

当时,他们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突然之间,到处都洒满了银色的光芒,将沼泽之间的路照得像白昼一样清晰。一群怪物嗖的一下子钻进了它们的洞穴,随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平静而明亮。人们抬头望去,高兴地看到满月仪态万方地挂在天上,正低头朝他们微笑呢。她又在那儿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了。那些邪恶的东西——妖魔鬼怪和其他坏家伙们仓皇逃进它们肮脏的洞穴里。人们环顾四周,心想,似乎这次,月亮彻底将那些恐怖的东西全都消灭掉了——它们再也不能出来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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