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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大全集

 hyd129 2020-11-13

Eileen Chang

张爱玲全集

纷扰红尘多苦思          

本文涉及:第一炉香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心经、封锁、倾城之恋琉璃瓦、金锁记、连环套、年轻的时候、花凋、鸿鸾禧、红玫瑰与白玫瑰

01

书评读后感

我要向她道歉。

张爱玲是一个国民度非常高的女作家,但可惜的是,大多数人只听说过她纷纷扰扰的情事绯闻,却未曾真正了解她——

从初中开始,我便听说了她堪称传奇的名声;高中时,她的金句满天飞,人人好像都知道她。

但说来惭愧,我们真正谋面却是在大学。

在此之前,或许是受困于她的名声,加上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类小说(现代文学类),而且身边有一位不太喜欢的同学总显摆出一副对她很熟稔、喜爱的姿态,让我无端觉得浅薄,所以她的著作我一本都没有看过。

现在我想说,这真是令人后悔。

张爱玲是一个很优秀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让人嫉妒的人。她不但有天赋,还有家学传承给她打下深厚的古文底子,而小时候的经历培养了她独特的性情,这才有了我们面前这位惊世绝艳的天才女作家。

我的阅读动机是出于“中国现代文学补完计划”,所以选择了张爱玲大全集。

一则可以看到她的成长,二则有利于全面地感受、体会这个人,三则这样一位天才作家,出道即是巅峰,其早期作品绝对值得一读。

一点私心:从初露灵气读到大成巅峰,再到渐渐无话可说,就成了老友。

从文字作品来看,首先,才华是毋庸置疑的。

谋篇布局有一些旧式小说的感觉,老到精巧;遣词造句雅致又精准,词汇量大,屌!是贵族。

最让人嫉妒的是,她写出这些作品的时候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而我到了今天还只是一个文盲,丝毫开窍的迹象都没有。

再来,就是我隐约觉得,她应该是一位喜欢真实的人。

张爱玲的反讽和反讽背后是真实的、炽热的感情。生命要真实,哪怕是坏人,在张爱玲那儿也是真的。她把葛薇龙写得如此清醒,我们可以看到葛薇龙不是个傻姑娘,但却善于自我说服。我把葛薇龙的言行举止、待人处事和自己比较了一下,觉得她真的是一位人精了,可饶是如此,她的命运依旧......

可能因为张爱玲对爱的理解是悲观的。

不说家庭对她的影响了,过于诛心。

看她的作品,目前就我读到的里面,只有倾城之恋是he,别的都是be。再进一步,哪怕是倾城之恋的he,也是借助天时的外力,不然还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互相折磨到几时。

在她笔下,女孩不是不美的,不是没有魅力的,反而是千姿百态的娇媚玲珑,但那又怎样呢。

大全集太大了,只读了前面一点点。

下周再见。

02

摘抄:第一炉香 第二炉香

◆ 第一炉香

>> 

她那扇子偏了一偏,扇子里筛入几丝金黄色的阳光,拂过她的嘴边,就像一只老虎猫的须,振振欲飞。

>> 

满山的棕榈、芭蕉,都被毒日头烘焙得干黄松鬈,像雪茄烟丝。

景语情语

>> 

薇龙向东走,越走,那月亮越白,越晶亮,仿佛是一头肥胸脯的白凤凰,栖在路的转弯处,在树桠杈里做了窠。

>>

越走越觉得月亮就在前头树深处,走到了,月亮便没有了。

>> 

薇龙不由想起壁橱里那条紫色电光绸的长裙子,跳起伦巴舞来,一踢一踢,淅沥沙啦响。

>> 

梁太太趿上了鞋,把烟卷向一盆杜鹃花里一丢,站起身来便走。那杜鹃花开得密密层层的。烟卷儿窝在花瓣子里,一霎时就烧黄了一块。

>> 

里面还是悠久的过去的空气,温雅、幽闲、无所谓时间。

>> 

“姑妈这一帮朋友里,有什么人?不是浮滑的舞男似的年轻人,就是三宫六嫔的老爷。再不然,就是英国兵。中尉以上的军官,也还不愿意同黄种人打交道呢!这就是香港!”

>> 

夏天最后的玫瑰

>> 

香港社会处处模仿英国习惯,然而总喜欢画蛇添足,弄得全失本来面目

>> 

两个人四颗眼珠子,似乎是用线穿成一串似的,难解难分。

>> 

她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一个阔人,嫁了他

>> 

两只雪白的手,仿佛才上过拶子似的,夹破了指尖,血滴滴地。

>> 

脸又嫩,心又软,脾气又大,又没有决断,而且一来就动了真感情,根本不是这一流的人才。

◆ 第二炉香

又是悲剧

>> 

煤气所特有的幽幽的甜味,逐渐加浓,同时罗杰安白登的这一炉香却渐渐的淡了下去。沉香屑烧完了。火熄了,灰冷了。

一九四三年五月

*初载一九四三年八月、九月《紫罗兰》第五期、第六期,收入《传奇》。原题《沉香屑 第二炉香》,《张爱玲全集》中改为此名。

>> 

克荔门婷有顽劣的稻黄色头发,烫得不大好,像一担柴似的堆在肩上。满脸的粉刺,尖锐的长鼻子底下有一张凹进去的小薄片嘴,但是她的小蓝眼睛是活泼的,也许她再过两年会好看些。她穿着海绿的花绸子衣服,袖子边缘钉着浆硬的小白花边。

>> 

她这下半截子话,他完全没有听懂。他心里盘来盘去只有一句话:“靡丽笙的丈夫被他们迫死了!靡丽笙的丈夫被他们迫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洋溢的和平,起先他仿佛是点着灯在一间燥热的小屋子里,睡不熟,颠颠倒倒做着怪梦,蚊子蜢虫绕着灯泡子团团急转像金的绿的云。后来他关上了灯,黑暗,从小屋里暗起,一直暗到宇宙的尽头,太古的洪荒——人的幻想,神的影子也没有留过踪迹的地方,浩浩荡荡的和平与寂灭。屋里和屋外打成了一片,宇宙的黑暗进到他屋子里来了。

03

茉莉香片、心经

◆ 茉莉香片

言子夜这个形象不但对传庆有影响力,我相信也影响了后世的一些言情小说...

>> 

总有一天……那时候,是他的天下了,可是他已经被作践得不像人。奇异的胜利!

>> 

从前的女人,一点点小事便放在心上,辗转,辗转,辗转思想着,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

呵,从前的人,……

>> 

云开处,冬天的微黄的月亮出来了,白苍苍的天与海在丹朱身后张开了云母石屏风。她披着翡翠绿天鹅绒的斗篷,上面连着风兜,风兜的里子是白色天鹅绒。在严冬她也喜欢穿白的,因为白色和她黝暗的皮肤的鲜明的对照。传庆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么盛装过,风兜半褪在她脑后,露出高高堆在顶上的鬈发,背着光,她的脸看不分明,只觉得她的一双眼睛,灼灼地注视着他。

>> 

第一脚踢下去,她低低的嗳了一声,从此就没有声音了。他不能不再狠狠的踢两脚,怕她还活着。可是,继续踢下去,他也怕。踢到后来,他的腿一阵阵的发软发麻。在双重的恐怖的冲突下,他终于丢下了她,往山下跑。身子就像在梦魇中似的,腾云驾雾,脚不点地,只看见月光里一层层的石阶,在眼前兔起鹘落。

◆ 心经

张爱玲取的名字都好好啊

>> 

众人一齐笑了。小寒高高坐在白宫公寓屋顶花园的水泥阑干上,五个女孩子簇拥在她下面,一个小些的伏在她腿上,其余的都倚着阑干。那是仲夏的晚上,莹澈的天,没有星,也没有月亮,小寒穿着孔雀蓝衬衫与白子,孔雀蓝的衬衫消失在孔雀蓝的夜里,隐约中只看见她的没有血色的玲珑的脸,底下什么也没有,就接着两条白色的长腿。

>> 

她坐在阑干上,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儿。

背后是空旷的蓝绿色的天,蓝得一点渣子也没有——有是有的,沉淀在底下,黑漆漆、亮闪闪、烟烘烘、闹嚷嚷的一片——那就是上海。

???

>> 

其余的三个是三姐妹,余公使的女儿,波兰、芬兰、米兰

04

封锁
◆ 封锁

无聊又微微自私的人在异度空间里机缘巧合遇见而伤害了另一个无趣的人。

这句话划下来,要考的。
>> 
开电车的放声唱道:“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可怜啊可——”一个缝穷婆子慌里慌张掠过车头,横穿过马路。
开电车的大喝道:“猪猡!”

*初载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上海《天地》第二期,收入《传奇》。

文字间故意有所重复
>> 
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在大太阳底下,电车轨道像两条光莹莹的,水里钻出来的曲蟮,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就这么样往前移——柔滑的,老长老长的曲蟮,没有完,没有完……开电车的人眼睛钉住了这两条蠕蠕的车轨,然而他不发疯。

没有前因后果,转折寓于观点
>> 
然而他不发疯。

为什么要加个女字?
>>
女太太们

>> 
他的脑子就像核桃仁,甜的,滋润的,可是没有多大意思。

>> 
她长得不难看,可是她那种美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仿佛怕得罪了谁的美,脸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松弛的,没有轮廓。连她自己的母亲也形容不出她是长脸还是圆脸。

>> 
家里竭力鼓励女儿用功读书,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顶儿尖儿上——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大学里教书!打破了女子职业的新纪录。
然而家长渐渐对她失掉了兴趣,宁愿她当初在书本上马虎一点,匀出点时间来找一个有钱的女婿。

>> 
她是一个好女儿,好学生。
她家里都是好人,天天洗澡,看报,听无线电向来不听申曲滑稽京戏什么的,而专听贝多芬、瓦格涅的交响乐,听不懂也要听。
世界上的好人比真人多……
翠远不快乐。

>> 
生命像《圣经》,从希伯来文译成希腊文,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从拉丁文译成英文,从英文译成国语。翠远读它的时候,国语又在她脑子里译成了上海话。那未免有点隔膜。

>> 
小小的老虎头红鞋包着柔软而坚硬的脚……这至少是真的。

哈哈哈好真实
>> 
拈着熏鱼的丈夫向他妻子低声道:“我就看不惯现在兴的这种立体派,印象派!”他妻子附耳道:“你的裤子!”

>> 
他认得出那被调戏的女人的脸谱——脸板得纹丝不动,眼睛里没有笑意,嘴角也没有笑意,连鼻洼里都没有笑意,然而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一点颤巍巍的微笑,随时可以散布开来。
觉得自己是太可爱了的人,是煞不住要笑的。

>> 
她的手臂,白倒是白的,像挤出来的牙膏。她的整个的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有款式。

和开头的开电车相呼应
>>
 忙得没头没脑。
早上乘车上公事房去,下午又乘车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去,为什么来!
我对于我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到兴趣。
说是为了挣钱罢,也不知道是为谁挣的!

这tm都是些什么神仙比喻
>> 
在宗桢的眼中,她的脸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

>> 
宗桢没有想到他能够使一个女人脸红,使她微笑,使她背过脸去,使她掉过头来。
在这里,他是一个男子。
平时,他是会计师,他是孩子的父亲,他是家长,他是车上的搭客,他是店里的主顾,他是市民。
可是对于这个不知道他的底细的女人,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男子。

他们到底是不是爱呢?
>> 
宗桢断定了翠远是一个可爱的女人——白,稀薄,温热,像冬天里你自己嘴里呵出来的一口气。
你不要她,她就悄悄的飘散了。
她是你自己的一部份,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宽宥你。
你说真话,她为你心酸;你说假话,她微笑着,仿佛说:“瞧你这张嘴!”

>> 
封锁开放了。
“叮玲玲玲玲玲”摇着铃,每一个“玲”字是冷冷的一点,一点一点连成一条虚线,切断时间与空间。

>> 
翠远的眼睛看到了他们,他们就活了,只活那么一刹那。车往前的跑,他们一个个的死去了。

瑞思拜。写出了电影的画面感。万籁俱寂后,一切又活过来,如梦初醒。
>> 
电车里点上了灯,她一睁眼望见他遥遥坐在他原来的位子上。她震了一震——原来他并没有下车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
开电车的放声唱道:“可怜啊可怜!一个人啊没钱!可怜啊可——”一个缝穷婆子慌里慌张掠过车头,横穿过马路。
开电车的大喝道:“猪猡!”

05

倾城之恋

要疯了,怎么有这种作家
>> 
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 
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胡琴上的故事是应当由光艳的伶人来搬演的,长长的两片红胭脂夹住琼瑶鼻,唱了、笑了,袖子挡住了嘴……
然而这里只有白四爷单身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胡琴。

>> 
你别动不动就拿法律来吓人,法律呀,今天改,明天改,我这天理人情,三纲五常,可是改不了!

>> 
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希罕的。
他们有的是青春——孩子一个个的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
一年又一年的磨下来,眼睛钝了,人钝了,下一代又生出来了。
这一代便被吸收到朱红洒金的辉煌的背景里去,
一点一点的淡金便是从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

👍
>> 
流苏笑道:“怎么不说话呀?”
柳原笑道:“可以当着人说的话,我完全说完了。”

>> 
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
让自己听了也怪难为情的。
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 
一般的男人,喜欢把女人教坏了,又喜欢去感化坏女人,使她变为好女人。我可不像那么没事找事做。我认为好女人还是老实些的好。

>> 
流苏瞟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跟别人不同么?我看你也是一样的自私。”
柳原笑道:“怎样自私?”
流苏心里想着:“你最高明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

>> 
你……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 
流苏试着想像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四嫂。
她猛然叫道:“还是那样的好,初次瞧见,再坏些,再脏些,是你外面的人。你外面的东西。你若是混在那里头长久了,你怎么分得清,哪一部份是他们,哪一部份是你自己?

>> 
柳原道:“你迎着亮瞧瞧,里头的景致使我想起马来的森林。”
杯里的残茶向一边倾过来,绿色的茶叶黏在玻璃上,横斜有致,迎着光,看上去像一棵生生的芭蕉。
底下堆积着的茶叶,蟠结错杂,就像没膝的蔓草和蓬蒿。
流苏凑在上面看,柳原就探身来指点着。
隔着那绿阴阴的玻璃杯,流苏忽然觉得他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她放下了杯子,
笑了。

>> 
是的,都怪我。我装惯了假,也是因为人人都对我装假。
只有对你,我说过句把真话,你听不出来。

>> 
根本你以为婚姻就是长期的卖淫

>> 
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 
她以为他在那里讽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就是医我的药。”她红了脸,白了他一眼。

>> 
流苏到处瞧了一遍,到一处开一处的灯。
客室里门窗上的绿漆还没干,她用食指摸着试了一试,然后把那黏黏的指尖贴在墙上,一贴一个绿迹子。
为什么不?这又不犯法?这是她的家!
她笑了,索性在那蒲公英的粉墙上打了一个鲜明的绿手印。

祖师奶奶!
>> 
房间太空了,她不能不用灯光来装满它。

>> 
从小时候起,她的世界就嫌过于拥挤。

一家二十来口,合住一幢房子,你在屋子里剪个指甲也有人在窗户眼里看着。

>> 
流苏也想到了柳原,不知道他的船有没有驶出港口,有没有被击沉。
可是她想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
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影响,噼噼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得听了。

>> 
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

>> 
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
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
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 
然而麻烦是免不了的,四奶奶决定和四爷进行离婚,众人背后都派流苏的不是。
流苏离了婚再嫁,竟有这样惊人的成就,难怪旁人要学她的榜样。

>>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
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
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
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
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

06

琉璃瓦、金锁记、连环套、年轻的时候、花凋、鸿鸾禧、

◆ 琉璃瓦

>> 
女儿是家累,是赔钱货,但是美丽的女儿向来不在此例。

读她的文章,看不懂的地方用沪语念一下就懂了
>> 
噜苏


◆ 金锁记

我以为曹七巧只是黄金锁的被迫害者,却又是锻造者。不是没有爱,不是穷凶极恶的坏人,却演了这一出充满怨气的悲剧。
>> 
……当然这不过是谣言。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一九四三年十月

*初载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十二月《杂志》第十二卷第二期、第三期,收入《传奇》。

这段也太红楼啦
>> 
玳珍道:“当心你那水葱似的指甲,养得这么长了,断了怪可惜的!”
云泽道:“叫人去拿金指甲套子去。”
兰仙笑道:“有这些麻烦的,倒不如叫他们拿到厨房里去剥了!”

一不留神就转场了,这画面感真是没得说
>> 
七巧立在房里,抱着胳膊看小双祥云两个丫头把箱子抬回原处,一只一只叠了上去。
从前的事又回来了:
临着碎石子街的馨香的麻油店,黑腻的柜台,芝麻酱桶里竖着木匙子,油缸上吊着大大小小的铁匙子。
漏斗插在打油的人的瓶里,一大匙再加上两小匙正好装满一瓶,——一斤半。
熟人呢,算一斤四两。
有时她也上街买菜,蓝夏布衫裤,镜面乌绫镶滚。
隔着密密层层的一排吊着猪肉的铜钩,她看见肉铺里的朝禄。朝禄赶着她叫曹大姑娘。难得叫声巧姐儿,她就一巴掌打在钩子背上,无数的空钩子荡过去锥他的眼睛,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的一片生猪油,重重的向肉案一抛,一阵温风扑到她脸上,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
她皱紧了眉毛。
床上睡着的她的丈夫,那没有生命的肉体……
风从窗子里进来,对面挂着的回文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托磕托敲着墙。
七巧双手按住了镜子。
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
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 
现在正式挽了叔公九老太爷出来为他们分家,今天是她嫁到姜家来之后一切幻想的集中点。
这些年了,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

>> 
长安觉得她是隔了相当的距离看这太阳里的庭院,从高楼上望下来,明晰、亲切,然而没有能力干涉,天井、树、曳着萧条的影子的两个人,没有话
——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
她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 
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
就连出了嫁之后几年,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

>> 
十八九岁做姑娘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
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
喜欢她,也许只是喜欢跟她开开玩笑。
然而如果她挑中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

>>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 连环套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当中间隔的这十二年竟像梦一样”
>> 
霓喜知道她是老了。她扶着沙发站起身来,僵硬的膝盖骨啦一响,她里面仿佛有点什么东西,就这样破碎了。
一九四四年

*初载一九四四年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万象》第三年第七期、第八期、第九期、第十期、第十一期、第十二期,收入一九七六年三月香港文化·生活出版社《张看》。


>> 
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 
雅赫雅坐在澡盆边上,慢条斯理洗一双脚,热气蒸腾,像神龛前檀香的白烟,他便是一尊暗金色的微笑的佛。

>> 
霓喜就着阳台上的阴沟,弯腰为孩子把尿,一抬头看见栏杆上也搁着两盆枯了的小红花,花背后衬着辽阔的海,正午的阳光晒着,海的颜色是混沌的鸭蛋青。

>> 
玉铭手头有几个闲钱,里里外外连小衫裤都换了绸的,尖鞋净袜,扎括得自与众人不同,三天两天买了花生瓜子龙蚤甜姜请客,哄得吉美瑟梨塔赶着他只叫大哥。

>> 
霓喜的境遇日渐宽绰,心地却一日窄似一日。

>> 
床上这将死的人,还没死已经成了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恕。

>> 
汤姆生的世界是浅灰石的浮雕,在清平的图案上她是突兀地凸出的一大块,浮雕变了石像,高高突出双乳与下身。
她嫌她自己整个地太大,太触目。
汤姆生即刻意会到她这种感觉,她在他面前蓦地萎缩下去,失去了从前吸引过他的那种悍然的美。


◆ 年轻的时候

哈哈 我也是呢
>> 
潘汝良读书,有个坏脾气,手里握着铅笔,不肯闲着,老是在书头上画小人。他对于图画没有研究过,也不甚感兴趣,可是铅笔一着纸,一弯一弯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个人脸的侧影,永远是那一个脸,而且永远是向左。从小画惯了,熟极而流,闭着眼能画,左手也能画,唯一的区别是,右手画得圆溜些,左手画得比较生涩,凸凹的角度较大,显得瘦,是同一个人生了场大病之后的侧影。

>> 
口袋里的绿手绢与衬衫的绿押韵

>> 
汝良迎着太阳骑着车,寒风吹着热身子,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 
汝良不要他母亲那样的女人。沁西亚至少是属于另一个世界里的。汝良把她和洁净可爱的一切归在一起,像奖学金、像足球赛、像德国牌子的脚踏车、像新文学。


◆ 花凋

花凋
>> *初载一九四四年三月《杂志》第十二卷第六期,收入《传奇》。


>> 
说不上来郑家是穷还是阔。
呼奴使婢的一大家子人,住了一幢洋房,床只有两只,小姐们每晚抱了铺盖到客室里打地铺。
客室里稀稀朗朗几件家具也是借来的,只有一架无线电是自己置的,留声机屉子里有最新的流行唱片。
他们不断地吃零食,全家坐了汽车看电影去,孩子蛀了牙齿没钱补,在学校里买不起钢笔头。
佣人们因为积欠工资过多,不得不做下去,下人在厨房里开一桌饭,全弄堂的底下人都来分享,八仙桌四周的长板凳上挤满了人。
厨子的远房本家上城来的时候,向来是耽搁在郑公馆里。

>> 
病人也有几等几样的。
在奢丽的卧室里,下着帘子,蓬着鬈发,轻绡睡衣上加着白兔皮沿边的,床上披披的锦缎睡袄,现在林黛玉也有她独特的风韵。
川嫦可连一件像样的睡衣都没有,穿着她母亲的白布褂子,许久没洗澡,褥单也没换过。
那病人的气……

是真的,是真的
>> 
世界对于他人的悲哀并不是缺乏同情;秦雪梅吊孝,小和尚哭灵,小寡妇上坟,都不难使人同声一哭。
只要是戏剧化的,虚假的悲哀,他们都能接受。
是真遇着上了一身病痛的人,
他们只睁大了眼睛说:
“这女人瘦来!怕来!”

>> 
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来踏在皮鞋里试了一试,道:“这种皮看上去倒很牢,总可以穿两三年呢。”
她死在三星期后。


◆ 鸿鸾禧

>> 
邱玉清背着镜子站立,回过头去看后影。玉清并不像两个小姑子说的那么不堪,至少穿着长裙长袖的银白的嫁衣,这样严装起来,是很看得过去的,报纸上广告里的所谓“高尚仕女”。把二乔四美相形之下,显得像暴发户的小姐了。

— 祝你有个愉快的假期 —

谢谢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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