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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末·张謇 昔曹植因甄后之事，原本宋玉作《感甄赋》，后明帝改以《洛神》。明帝，后所生也。近者梅澜体究赋语，为《洛神》剧，瓌丽姚冶，极服妙采，倾动一时之耳目，若真睹洛神然者。樊山翁既为之赋，澜又以请。 夫文之不可苟作也，事必目之所曾经，感必心之所独喻。玉以义谏，植以情酬，其较然已。澜非甄，未尝见甄，奚自而貌甄。余非植，未知为植，何词以当植。虽然毛嫱、骊姬，西施、郑旦，言色者不必一人也，而同于美；郑卫风诗，齐梁乐府，托感者不必一辞也，而同于情。何世无色，何人无情。职是而言，宜若可作。 夫甄亦至可哀矣！天赋馨逸殊艳之姿，寄命丧乱战斗之世，十五而嫁袁熙，二十三而归曹丕，四十为后，四十二而谗死。被发覆面，塞糠搤吭，此何状耶?丕虽能文章，而猜残成性，骨肉之间，岂徒凉薄。其于甄也，记亦言植始求之，操攻破邺，乃回与丕，植意不平。以丕之狙警，讵无闻觉。谗言浸润，或其一因。固不待豆泣釜中，蒲生塘上，为忌植疾甄之疑似也。 甄幸生子，为操所爱，齿又渐长；植屡絓弹章，抱衅归藩，阻绝朝请：故一得徘徊于削绌之间，一得偷息于豺貐之吻。不然萋斐贝锦，匪伊夕朝。宁待舜禹事已，黄初二年六月而赐死也。 植朝京以黄初四年，距甄死二年矣。玉镂金带枕之赐，正为甄已异物，无事猜防，故示包荒，分颁遗物。植之睹枕流涕，论迹则危，论情则挚。拳拳款实，良在于兹。其为赋，心不同宋玉，既嫌疑而不能；为诔，又悱恻而难閟于怀。即无岩畔之见，曷已高唐之托耶?吁嗟甄乎！溯建安黄初到今千五百余年矣。扬史氏之编，掎摭虞初之说，旁及文人短书小记。其间负色如甄，遭遇如甄，蝉娟群豸，曷胜偻数；惟无文藻声名如植其人，陶思写怨，遂令光影沉灭，都若遗而忘之耳。 澜也何人，研微揣显，假容光于粉黛，传哀艳于氍毹。乃使效爱贻珰，表缱绻于邺下；盟诚要佩，泯怅惘于汉皋。思古伤今，何其合于风人之旨也！仆亦恨人，雅悲怨女。微澜斯请，亦将闻乐而辍觞，罢琴而抽绪。遂不辞而赋之： 有美一人，亦弁亦笄，亦今亦古。南昌仙尉之支条，左坊伶官之螽羽。海陵根器于芳洲，京国圭璋乎菊部。其为容也，荣苕秀颖，朗玉莹珠。龆龀入市，卫家羊车。闲雅都姣，揖让相如。 及其揽镜而化为女子也，翠眉雪肌，丹唇素颐，仪态详华，盈盈施施。绳而忖之，曹植所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云者，盖天授而不自知。亦尝散花而下天女，盗合而任青衣。塞上壮从军之嫒，帐中舞潸别之姬。妙仙才与佛觉，称死诀与生离。夫何缘佳人才子之恒言，极小雅国风之变恉，采汉季之遗闻，演曹家之逸事。 枕为媒而游仙，乐供嫮而绰丽。尔乃泱泱广场，如川平掌。青禽不来，玄芝自长。倏采旄与桂旗，拥云軿与霞氅。翩跹乍来，旋转若往。条脱璀错而揄光，步摇珑玲而散响。 其舞也，状与赋融：凌波罗袜，轻若乘空。长裙广袖，雾縠从风。恳乎愿见为容，而低鬟娓娓；瑟若含羞却影，而顿足邕邕。竦侧将翔之鹄，踟蹰定惊之鸿。绰约婉娈，万方靡同。 其歌也，体甄后之停辛伫苦，烦冤闵伤：欲诉仍咽，荡气回肠。恨华年之易逝，羌有对而非良。茑萝荏染而无力，兰艾晻蔽而不芳。思所思兮不敢言，怨复怨兮失所望。宁弃遗如菅蒯，矧讎贼以秕糠。激沈楚于喉颊，穷绵邈于丝簧。 感芬灵兮雨泣，愁王子兮肝绝。情九咏而能双，事千代而非只。倾满座之琼瑰，听不终而呜咽。其事其人，其舞其歌，神光飘飖于越女，余音缭绕于韩娥。歌阑舞歇，明星没河。人各有怀，思如之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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