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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文化】李林燕丨十月一儿

 昵称71028402 2020-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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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儿

  □ 李林燕 /  文 

刚过立冬没几日,窗外便听得呼呼号叫的北风了。

阴历十月初一,我们这儿称“十月一儿”,典型的儿化音后缀,讲起来又轻又快,快到完全听不出“一”的音调。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同清明节一样受人重视,清明换单衣,十月一儿换棉衣。不管离家多远,能赶得回来的人都会回来上个坟——寻根祭祖,履行人生中的一个重要仪式。

父亲要回老家上坟,好多年不曾一同前往。风很紧,父亲走在前头,我拎着大小两兜,那是上坟必须的柏香、黄裱纸和一大沓冥币,还有一袋可以食用的小面包和苹果作供品。走得气喘吁吁的,总赶不上父亲的步子。

坟就在村子西头的坡地,经过村子最左一排房舍,就是依次上升的梯田式地块,地块越来越小,直到山脊翘起,拱出一座座山峰。最高的山头叫乌云山,山上有座庙,修建时代不详,集佛、儒、道于一身,方圆十里八乡的百姓逢过年庙会时必去敬香朝圣的所在。近处,秋收过后的玉米秸杆左一搭右一搭的倒伏在庄稼地上,这些年农人嫌种冬小麦费事,就什么也不种,干脆荒着。地头岸边通常会有一搂粗以上的老杮树,现在已全部落光了叶子,枯枝张牙舞爪的,像极了西方童话故事中讲述神秘城堡诡异的插图气息。树姿很美,走过时总觉得那是一幅可以变幻的画,如一个个独具个人特色的女性形象,特别是枝头上还点缀着未落的干红杮,更是眨着妩媚的眼,几多落寞,也有几多不甘。


走上地头,只见坟头快要被平整得看不出来轮廓,近于地平。也是奇怪,这些年农人种地,整板整板的地块舍弃不种,却在种着的地上分土必争,贪图多收一把麦穗几棵玉米。老坟头被平整得逐年见小,只是被抹平了坟头的后人眼见了总不免有些心酸。

这块地里立了我家的四辈人,我的爷爷奶奶和叔辈弟兄四个都眠入了地下团圆。旁边还有两座喜坟,也就是活着的人给自己百年后建的房子。那是父亲和三叔的。前年是闰年双头春,适合建阴宅,父亲弟兄三个一起建坟。大伯为长,出去单独立祖,父亲三叔便留在老坟地陪伴着他们的父母。

爷爷去世三十余年了,奶奶活了91岁,这是这块土地上唯一有印迹的亲人。爷爷弟兄五个,他是老大,留在家中守农业,其他弟兄在解放前逃荒上山西,并在那里扎根。今年是奶奶去世二周年,坟周的立马石与矗立在野外一生的白石头一样颜色,也没什么不同了。

风很大,点几张黄纸很难,父亲单膝跪在地上,更深地俯下身子,我赶紧用另外几叠纸圈住火,终于燃起来了,风把火势燎得毫无定势,浓烟不打招呼地就呛入眼中,我深深地埋下头去,呛出泪来。父亲远远地喊一声,告诉爷爷、老爷爷们,快来拾钱,快来拾钱。我也着急忙慌在心里叨叨,先人快来穿你们的棉衣,快把钱都领走。

先要给坟头上压纸,父亲把双着的一张粉帘纸叠着,拾起一块石头给压上,立马石上两张,之后顺着坟脊一条线压过去,这就等于给先人换棉衣了。清明上坟时,还要压纸,那里压的是单纸,人间四季分明,想必那边的冷暖也应随之跟进。

还要去另一块地上坟,那边在村东头,经过一板板荒弃的田野,现代的农村也不再象过去的农人那样憨直,不光种地比天大,还不停地垦荒,一星半点的也不忍浪费,看得比命都金贵,说到底是土里刨食的年代,现如今,算一算投入成本和收入不成比例,便弃之如敝履不为所动。


走过一块高的又一块低的田梗,快要到坟地了,这里是父亲的爷爷,当年老奶为求活路上山西逃荒就没再回来,现如今是孤身一身,这是我血脉里看得见的最高的长辈,生命长河里触摸到最远的地方。活了近一个世纪的奶奶或许和这些坟头里的先人都有过深浅不一的关联,血液流到了这里,我眼中的先人只成了一个坐标,连姓名都不知晓、容颜不再的陌生人。岁月刀锋,残酷莫不如此!

坟头隔着一百年的时光,这头是虚无,中间是先人,我在这端,之后还是虚无。今天之我,不过是随着父亲参加一个仪式,漠然的感情,只知和你有关,却体会不到丝毫的重要性,犹如阳光、空气和水,不曾有一点点的存在感,从不曾离开但却从未被重视,我的先人于我,总也是如风一般的存在吗?


 ——  The  End——    

李林燕   林州人,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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