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痒树
文/路在何方
紫薇又叫痒痒树。
最初见到痒痒树是在照片上。读初中的时候。本村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到南京走亲戚，在公园见到痒痒树。母亲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惊奇，竟然还有树也怕人挠痒痒的。那个孩子更是兴高采烈，他说给树挠痒痒，那树就笑，无风，花和叶都笑得颤动起来。
后来看到寄来的照片，就一直在心里记住那花的模样。现在想来，那个住在南京的城里人说话很有艺术性。如果他告诉不识字的亲戚和一个学龄前的孩子，那是紫薇，想他们都不会记住的。他告诉她们那是痒痒树，并且让她们亲手去挠，她们都记住了。
后来我在省城合肥读大学，校园里到处都是紫薇花。但是每有外校同学来，我都告诉她们，那是痒痒树。并且和她们一起，小心地用指尖给树挠痒痒树。树也笑，我们也笑，青春和花一样笑灿烂。
近几年，灵城的大街小巷大路两边，种了许多的紫薇花。那个记忆中只有大城市才有的花，突然之间走进我真实的生活。在它开花季节，我总是如梦如幻，痴情地享受着它的美丽。
行走在大街上，看到路边灿烂的花，千娇百媚,千姿百态。对我冷漠得很，捏着七彩手帕的一角，向我甩着，你是一个薄情的人，怎么把我们给忘记了呢，生如夏花之绚丽。夏天是有花的，并且都是灿烂的花。是那种让人精神和思想比骄阳更火热更激情的花儿。最多的是紫薇，间杂着木槿，偶有一两株残败的红色的石榴花，也如气息延喘的老人，站到花期的尽头,如塑料花。我说，你离我这么近又这么远，我是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看你，隔着汽车的鸣笛此起彼伏的噪音看你，隔着飞满尘埃的空气看你，还有一层透明的强烈的阳光的隔离带，刺得我眼昏花，我怎么能看得清你呢，只是浮光掠影地在我心里投下一丝影儿。或是挺高的一棵花树，来不及仰头看清，又闪身而过。这么多的花儿没在我心里刻下深痕，所以看到别人的文字，就又相信了。
傍晚在工业园区散步，看着那一株株曾经粉红深红纯白的樱花树只剩下褐绿色的叶子，上面落满着灰尘，如蓬头污面的老妪，无精打彩地站在路边，像被人遗忘很久的红人，过路人很少再给它一些欣赏的惊喜的赞叹的目光和眼神。虽然知道它们正在为明年的花期做准备工作，心里还是有些落莫，淡淡的，隐约的。每次，每天。
落莫至极，陡然发现今春才移栽的紫薇花开放了，一朵两朵，一小串一小串。它的树皮的颜色是浅灰色，相对光滑些，像个光着身子的小娃娃，头上扎着七彩的辫，摇头晃脑，快乐得很。近距离地看着这些花和苞。它的苞与众不同，是一粒粒颜色从青色到浅红色过渡的豆豆，被花萼均匀地分为若干等份。红色的有点像相思豆。松松散散地在风中俏着。如丹青高手的工笔画悬挂着。细数每一朵小花多是六至八瓣，也许还有五瓣九瓣的，懒得一朵朵去数了。花儿这样可爱的精灵是不愿意闻到我这样俗人的气味的。它们的花瓣上下翻翘着，像小姑娘的彩裙子的边角，细碎的花边，柔滑的质地，香着，润着，舞动着。许多的小花组成一串串的花，每一个枝头都有一二十串。每一枝花的颜色都是花色在滚动，从内部的深色到浅色。新开的花艳而亮，含着饱满着水气花精，鲜润着美嫩着。晒过一天，颜色在日光下变得淡薄些，水分蒸发了，精气散了，只趁着新开的花在枝头感叹着，如传播经验般给那些新开的花悄悄耳语着，让生命尽情地绽放，不辜负每年的花季，不辜负生命的过程，只问过程，不在乎结果。然后纷纷落地，轻盈，无声。
弱者都是以集体的方式生活在一起，每一朵花都是弱小的，不起眼的，如缺少一角的圆，不甚完美。成百朵组成一枝，就把枝头压弯了。悠悠地晃着，似乎要把生活的美和艳一股脑地都送给你，像抛绣球花样投掷给你。
我想数得清，或是用曾经的一些字，形容出紫薇们的颜色，有深红色，浅红，粉红，雪青红。粉红，纯白，粉白，紫红。有些颜色却无法用字表述出来，真应该多看看张爱玲关于服装的文字，据说里面形容颜色的词语太多了。只是我脑子笨，记不住。
每天晚饭后，都会陪着爱人去看它们，以陪爱人散步的名义。只有我自己知道，是那些花们守在那儿，像一排美女，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我知道它们不是等我，但是我还是喜欢它们，虽然我不解花语，还是像个俗人一样爱它们。
正说着，一个老朋友走过来，三个女人并排着走过来，两边两个穿着淡色休闲服，唯有她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在风中漫步，如同一株火红的紫薇。她的爱人前年去了，才30多岁，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日对着他的照片泪眼迷蒙。这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是一个音乐老师，以歌唱美好生活为职业。看到她明朗的笑映着紫薇，我的脸上有了笑意，心里有一股暖流涌起。
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么，那个人在天堂一定也希望看到她和孩子灿烂的笑，幸福的笑，如同这个季节的紫薇那样，热烈奔放轻盈飘逸。
沉浸在花的世界里，我思索着，阅读着，感悟着。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曾明白。有时，花比人更接近生活的本质和生命的意义。
什么都别说，看花去！
（所有照片都是作者同事李煌亲自拍的，传下来给大家欣赏一下，它的花期最长，现在是最美的时候。别负了花约）
